司罚府负责传信的看门人正半歪着头双手环胸恹恹欲睡,帽子的两边耷拉下来掩着他半个脑袋。
近些日子来府内上上下下都在忙围城案,他能干的少了许多,便戴着耳帽坐在门口半阖着眼。
一阵寒风吹过,冷得他想套件衣物,结果刚睁眼便见着个姑娘往这边跑,头发凌乱,跑得很急。
“姑娘!小心点!”这跑的姿势过于危险,他怕她被门槛绊着,任由耳帽耷拉着遮着他半边脸,急匆匆跑过去扶着她。
那姑娘弯着腰双手撑膝盖,气没喘匀,说道:“你······你是司罚府的?”
“是,有什么事吗?”他顺着她的背,有点不知所措。
“帮帮我!”她忽然激动起来,扯着看门人的衣襟,面上的碎发凌乱地顺在她稚嫩的脸上,“我已经两个月没见着我爹了。我娘昨日回家,她……”
看门人这才细看了一番眼前这个姑娘,估摸着她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
她嘴唇泛白,张张合合半天说不出话,双眼无神地看着他,面上冒着冷汗。
看门人一看,心下了然,只是问她唤何名,要带她去登记。
姑娘愣了好一会,似乎还未从昨晚噩梦一般的情景中脱离出来,半晌后才诺诺道:“朱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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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他?”杜渐看了乔锦一眼,有些难以理解。
“啊?不可以吗……哦对。”他懵了一会,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在说什么傻话。
饶是沈渊清与他们再亲,有的规矩还是乱不得的。
乔锦撑着桌子,往前倾了些许,“那万一,万一他来了怎么办?”
“既来之则安之,他若真来了那他得把身后事处理好。”南宫微说着,接过了那张眷抄下的纸,大致掠了一眼便皱起眉头。
程渊卧底时间不长,按当时的时间点来看大致来取的消息恐怕就是陵安的大致形势和走向。
这事过去六年,早就对现在的局势没影响力了。但是怕就怕在不知程渊会不会在其中安插卧底。
假借职务之便,获取情报,暗养卧底。
怎么看都是他们能干出来的事。
安宾稽查府位居陵安边缘,能及时知道的中心消息不多。可边缘最不缺的就是两边的消息,有驿站设在此处,要经手的公文也不在少数。像他这样的小吏碰不到公文,但是可以以跑差的名义去拿到。
南宫微抬头与杜渐对视了一下,对方像是读懂了他所想,说道:“程渊当年干的和现在有什么关系我不管,但是我如今掌的案子里有他,那他必须被捕归案。
“还有一点,我刚刚算的。”唐岚挠了挠头,对他们说。
她把刚刚整理出的呈在桌面上,看他们都大致看了一遍后解说着:“陆贯的田税账虽说看起来无碍,但是我方才一算,他这账作假了。田税和所占田对不上号,我寻思着他作假应是两方面都虚报了,所以他有的田和佃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他上报了百余名佃农,现在账目对不上,那么……
唐岚有些发寒,带着木椅转了个身,正巧瞄到了溜到边上去的杜渐。
“大人。”杜渐刚刚溜到边上遛了个弯,谁曾想没走两步就见到两个人,一个瑟瑟发抖一个朝他作揖。
“什么大人……?”那瑟瑟发抖的少女抬头看着杜渐,觉得他长得着实有些吓人。她目光收回了片刻,又鼓起勇气一把扯住了杜渐的袖子。
“你是管,管案子的对吧!”她仰着头说道,这一举动让她身边两人一下不知该如何是好。
杜渐有些为难,他又不是本府的。
“朱昭你先撒开好吗,”看门人说道,“他不是主管这个的,你扯着也没用。”
朱昭像是没听见般摇了摇头,固执地说:“你们难道不是管这个的吗?”
“可是……”他挠了挠头,不知道要怎么和朱昭解释。
“你说说看?”杜渐来了兴致,想看看是什么事,“我不一定管,但能听听看。”
朱昭闻言,顿了一下,哽咽了片刻后将在门口与看门人所说了复述了一遍。继而盯着杜渐说,这种能管的对吧?
杜渐忽然想到刚刚唐岚说的话,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爹是佃农?”
他本来抱着问问的心思,未曾想朱昭还真的点了点头。
那边乔锦小跑着过来,凑到杜渐边上小声地问他咋回事。
杜渐给了乔锦一个噤声的手势,继续问朱昭:“你知不知道你爹租的是谁的田?那你娘呢?”
“我不知道。”她摇摇头,“娘是舞乐的,其他我不知道了。”她低下头,攥着自己沾满泥点的衣袍。
“你先和旁边这个人进去登记,稍后我来接手。”杜渐看了眼朱昭,又把目光转向看门人。
“可是大人,你们不是本府的,这种案子还是交给我们吧。”看门人摊手,有些不解。
“我有自己的判断,这个交给我,不碍事。”他盯着看门人,后者浑身被盯得好不自在,只好连连点头,拉着朱昭进了主堂。
乔锦这才说话:“这是怎么?你怎么接了这案?”
“不懂?”杜渐往回走,“他爹是佃农,淮海里九成的佃农租的田都是陆贯的。”
乔锦恍然大悟,“这能顺过去查陆贯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