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过度的体力消耗让赵芸幽倦极，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季非深罕见的没有早起，在深秋的上午拥着她，像是也很久没有过这样惬意放松的日子。
许是敞开心扉的缘故，两个人仿佛回到了在L城相处那段时间。
那几年季非深几乎把赵芸幽当小朋友在溺爱。
他站不起来，许多事都要管家和助理代劳，但架不住赵芸幽总是拂开他交握的手，直接坐在他毫无知觉的腿上撒娇。
季非深拿这样的赵芸幽一点办法没有。
只能操控轮椅带她去餐厅吃甜点，之后再去浴室刷牙洗漱，等她进了被窝还要讲故事，等她入睡才敢离开。
如今，他也终于可以像个正常男人一样，抱她洗澡，站在她身边为她吹头发。
赵芸幽懒懒的揽着男人劲瘦的腰，贴着他昂贵的衬衫打哈欠，丝毫没有察觉男人内心对于这种平淡又温情的时刻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楼下的爷孙俩俨然一副等候许久的样子。
季老爷子晨练完就在书房练字，季浅浅泡了茶，安静的在一旁看书。
季浅浅看到俩人过来，弯着眉眼了然又温柔地一笑：“非深哥，嫂子，早。”
“早。爷爷早。”
季浅浅脸颊发烫，挣脱了季非深和自己十指交握的手。
季非深心情好，规规矩矩向老爷子问好：“爷爷早。”
老爷子笔锋一转，轻嗤一声：“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
季非深被揶揄，一副混不吝的样子：“我拖家带口吃您的住您的，当然得看您脸色。”
“有这功夫跟我贫嘴。”老爷子收了笔锋，把笔搁在笔架上：“不如带你老婆和妹妹出去逛逛。俩丫头整天跟我闷在这宅子里，年纪轻轻死气沉沉的。”
锐利的视线扫过来，赵芸幽立刻站直了。
季非深被她小学生般的行径逗笑了，揽着她到季浅浅旁边的椅子入座。
“我也正打算带她们逛逛，刚好最近有个珠宝展，场地在望季酒店。”
季老爷子接过季浅浅奉上的茶，吹了吹，啜饮了一口，沉吟道：“嗯，不下饵，鱼就不上钩。季家的场子，总归放心些。”
餐后，季浅浅的造型师上门给二人做了妆造，司机驱车载着三人直抵酒店。
这个珠宝展是多国合作的，不仅展出了欧洲历史上著名的皇室贵族的珠宝首饰，也展出了不少唐宋明清时期的精美首饰。珠宝展的现代篇章则是展示了几个大品牌及世界知名个人设计师的经典高定款及最新高定款。
整个展览是邀请机制的，来的都是社会名流商界精英，衣香鬓影间，周围半数的外国面孔让赵芸幽有种时空倒置的错觉。
豪门恩怨常见，现在有点风吹草动闹到公众视野里的也有，但是像他们这样夫妻二人亲自下场闹得人尽皆知的，这么些年还是头一回。
季非深携着她和季浅浅一入场就成了全场的焦点，周围人的视线总会不经意间汇聚过来。
特助接了通电话，尔后在季非深耳边小声说着什么。
季非深冷沉地应声，尔后揽近了些，将出神的赵芸幽拉了回来：“我有个会，你和浅浅先逛一会儿，看上哪个就让赵若扬买下来。”
赵芸幽点点头，目送着季非深在众人簇拥下上了电梯。
周围很快围过来不少人，其中一个看上去和善儒雅的男人率先搭话：“浅浅，有阵子没见了。季老最近还好吧？”
季浅浅礼貌微笑：“爷爷他很好，多谢您关心。”
“那就好，前阵子一直想约季老钓鱼，结果被工作缠住了。”对方朗笑几声，视线落到赵芸幽脸上：“这位是非深的太太吧？倒是第一次见。”
“对，”季浅浅大方地挽上赵芸幽的手臂：“顾叔叔，我和大嫂刚到，想先去逛逛展区，祝您和夫人尽兴。”
对方看季浅浅对赵芸幽的态度，很快应声：“好，你们先逛逛，二层有顾念的展区，看看有什么喜欢的直接让人包起来。”
“谢谢您，顾叔叔。”季浅浅浅笑，娇俏的小脸上带了丝俏皮：“但是，我今天有任务在身，要替大哥给嫂嫂相看几件，就不麻烦您了。”
“瞧我，差点抢了你大哥的风头。”对方了然：“那我改日让人送几件新出的小玩意给你们，可不许再拒绝了。”
“好，麻烦您了。我一定向爷爷转达您的问候。”
告别了男人，季浅浅挽着她向前走，和她边看展柜里的珠宝首饰边解释。
“刚那位是顾叔叔，顾念珠宝的创始人，和季氏长期有合作，和爷爷的关系也不错。
赵若扬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状似无意，实则时刻注意二人目光落在哪些珠宝身上，好随时拿下。
别人见状也不好意思上前打扰。
赵芸幽点点头，感慨道：“浅浅，我真的很佩服你，在这种场合永远游刃有余。”
“这么些年跟在爷爷身边习惯了。”季浅浅拉着她停下，望向面前展柜里的一串红宝石项链：“这些场面以前向来有爷爷撑腰，也没人会为难我。”
工作人员热情招呼：“季小姐您好，这是法国设计师让杜先生设计的鸽血红宝石项链，下面展柜还有同款的手链以及耳环、戒指。您要试试吗？”
季浅浅轻笑，望了一眼赵芸幽：“是给我嫂子挑的，她皮肤白，看着正合适。”
工作人员看了一眼，立马接上口风：“季太太这样明艳的大美人，鸽血红宝石正好衬您，热烈又张扬，也完全不会抢您美貌的风头。二位方便去贵宾室休息一下吗？我们把项链取出来给您试试。”
逛了一圈，赵芸幽和季浅浅被请进了贵宾室，工作人员先后进来，端着六套珠宝，在展柜上挨个排开。
付完款的赵若扬紧随其后，有条不紊地指挥工作人员给二人试戴。
季浅浅喜欢素净，平时爱穿旗袍和浅色裙子，选的也都是珍珠玉石和翡翠类的配饰。
而给赵芸幽挑选的则大胆张扬许多，赵芸幽今天穿了黑色的真丝礼服裙，鸽血红宝石的项链戴到她脖颈上的时候，季浅浅脸上立刻流露出惊艳的神色，尔后催促工作人员帮她换上同款的手链、戒指和耳环。
“嫂子，你可真是明艳动人。难怪非深哥这样沉闷的人，都能被你照出几分生气。”
赵芸幽从镜子里和季浅浅生动的眉眼对视，惊讶于她居然也会这样调侃季非深，扬眉道：“别了吧，他冷到有他在的地方空调都省了，我可没那么大本事。”
二人一起眉开眼笑，只有赵若扬憋笑憋的辛苦。
欢快的气氛让她们忽视了大门口的动静，直到季非深走近了才发现。
季浅浅一秒恢复到清冷骄矜的大小姐，赵芸幽的笑来不及收，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季非深从自镜中看着她眼波流转，毫不遮掩眼底的惊艳。
“在聊我坏话？这么开心。”
……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怕他深究，赵芸幽迅速转移话题：“这套怎么样？浅浅帮忙选的。”
“好看，你戴更美。”他凑近了，在她唇上浅尝辄止：“浅浅的眼光向来不错。”
赵芸幽脸红不止，望了望左右，埋怨的看着他：“你能不能收敛点，大庭广众的！”
他却毫不在意，摸到她的手指，看到她手上戴的鸽血红戒指，其他手指干干净净时，脸色沉下来。
“婚戒，怎么没戴？”
逃婚后，季非深找到她的当晚就给她戴在手上了。
……怎么他还恶人先告状上了。
原本还气鼓鼓的赵芸幽一下偃旗息鼓了。
眼见男人脸色没有丝毫好转，赵芸幽拉着他的手指晃了晃：“之前我们在网上针锋相对，我不想别人拍到骂我又当又立嘛。我放在梳妆台的抽屉里了，要不，我们今天回家拿？”
骗人，明明是时刻想着离婚才没戴。
但她一句回家拿浇熄了男人的怨愤和委屈。
这还是她第一次承认那里是他们的家。
一切好像无形中真的变了。
气势凛然的男人瞬间被哄好，回握住她的手，凶着语气：“以后不许取下来了。”
话里带着妥协，听上去半是威胁半是祈求。
赵芸幽很受用，连连点头，趁机蹬鼻子上脸：“对了，佩欣给我发消息让我去看看定一下首页新款和出展的新款。我们先去趟幽燃再回家，可以吗？”
没等男人应声，赵芸幽看向季浅浅，忐忑地问：“浅浅，你有时间陪我去趟幽燃吗？”
季浅浅愣怔了一秒，脸上有些受宠若惊：“好啊，其实我一直挺想去参观一下的，我对服装设计很感兴趣。”
二人同时望向季非深，男人弯唇：“下午没工作，陪你们去。”
——
幽燃工作室大门被刷开的时候，刘佩欣顶着她的超绝丸子头，一脚踩在旁边的椅子上，头也没抬就开始蛐蛐：“哟，谁大驾光临我们寒舍了？哦，原来是全世界最不想当季太太的季太太，小本买卖招待不周，门口有漱口水您将就喝点吧。”
季浅浅脸上呈现出了一种过度震撼后的呆萌表情。
难的的呆萌。
季非深玩味地侧目看她。
赵芸幽脚趾抠地，从他手中挣脱出自己的手，轻咳了咳：“欣欣。”
刘佩欣被她恶寒出一身鸡皮疙瘩，拔地而起：“不是，我就算有点小抱怨也罪不至……此……吧……”
在看清面前的四个人后，她一霎呆若木鸡，黑框眼镜也垮了下来。
空气里有三份焦灼七分沉默。
赵芸幽伸手：“这是浅浅，赵若扬……这是季非深。”
男人皱眉，补充道：“她的先生，你好。”
刘佩欣木讷的点头，飞速收拾了下面前面前的杂乱：“你们好，你们好……请坐，我去给你们倒茶。”
再出来时，刘佩欣明显是洗了把脸重新梳了头发，她把茶杯一一放到三人面前。
赵芸幽正在办公桌前看着冬装全款式全色系的定价，刘佩欣把茶杯放下，掐着她的胳膊耳语：“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老公和他妹妹要来啊！我人生最丑的时刻让迄今见过最贵的俩人都看到了！”
赵芸幽有点无辜：“我给你发了微信的，哪知道你会没看到啊。”
“那你不会打电话让我有个准备啊！”刘佩欣几乎要暴起，她握了握拳，把面前的文件夹推过去：“这是成本预算。事先说好啊，不管他们跟你说什么，你要是敢抛下我，我就把你高中偷校草情书的丑事说出去。”
赵芸幽作势捂她嘴，小心翼翼看了沙发上的三人一眼：“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你说你塞了表白信，扭头就在竹林撞见校草和你最讨厌的女生亲嘴了？你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跟我说爱情可以没有尊严不能丢，我才去给你偷回来的。当初咱们可是说好全都烂肚子里的。再说了，离归离。”
她晃了晃手中的预算表，一本正经逗她：“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谁也别想逃避。”
刘佩欣被她气笑，“唉”了一声配合她：“真不知道婚姻到底给幽燃带来了什么？不靠谱的爸，兢兢业业的妈，还有一个破碎的她。”
赵芸幽笑着嘘她：“打住打住，当着孩子的面少说这些。”
季浅浅已经踱步到样品间看起了样衣。
刘佩欣和赵芸幽过来时，刚好看到她拉着一件卡其色短款羊绒上衣端详。
“季小姐试试？”刘佩欣看出她感兴趣，热情招呼：“你可太有眼光了。这件是我们冬季主推的新品，网站首页第一件哦。立体裁剪缝合，用的独创的锁边设计，看不出痕迹，是轻都市的代名词，最适合你这样气质清冷独特的大美女了。”
许是对进门看到的那一幕仍感到震撼，季浅浅脸颊泛红，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赵芸幽：“真的可以吗，嫂子？”
赵芸幽笑着点头：“当然。能被你喜欢，是幽燃的荣幸。”
获得她的许可，刘佩欣自来熟的拉着季浅浅在样衣间逛了起来，热情给她挨个介绍。
赵芸幽则认真比对每个样衣的尺码和量产的数量、预算。
季非深踱步到她身边，没有打扰，只安静看着她认真工作的样子。
赵芸幽核对完所有的单子，又上网站后台校准了预设的发布，全部无误之后，才放下心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面前被递上来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赵芸幽一滞，才反应过来季非深在她身边不知道站了多久。
她接过茶杯：“怎么不坐着等？是不是很无聊？”
“没，看你工作挺有意思的。”季非深摸了摸她的头：“还和你以前上学临考前一样，投入进去就忘了一切。”
这分明叫临时抱佛脚……
赵芸幽瘪瘪嘴，小口啜饮两口，刘佩欣在那边喊她：“幽幽，你要吃炸鸡还是校门口那家米线？我点外卖，快饿死了。大小姐你吃什么？”
季浅浅在那边小声辩驳：“叫我浅浅就好……”
“好好好，浅浅，麻辣香锅想吃吗？”
赵若扬适时插话：“我来订餐吧。”
赵芸幽腾地一下站起来，疯狂给刘佩欣使眼色：“对，还是让他订吧。”
刘佩欣不解：“为什么，浅浅说她想吃麻辣香锅哎。”
赵芸幽走拉开她，耳语道：“我都不确定浅浅长这么大吃没吃过这种东西，季非深就这么一个妹妹，你别给人毒死了……”
刘佩欣“嘶”了一下，一想也是。
她朝季浅浅抱歉的笑了一下，没想到季浅浅瞪着清凌凌的大眼睛，看了看她又看向赵芸幽：“嫂子，麻辣香锅我没吃过……我想试试，可以吗？”
那双明净的大眼睛一直看着她，仿佛在问她“可以吗可以吗可以吗”。
赵芸幽一瞬间犹豫了。
“可以，点吧，我们大家都尝尝。”季非深上前揽上她的肩膀，对着赵若扬使了个眼色。
赵若扬即刻反应过来：“那麻烦刘小姐点餐了，我把钱转给您。”
五分钟后，刘佩欣下完单，看着微信到账，龇着的大牙根本收不回去，又热情地拉着季浅浅去看春季款的设计稿。
赵芸幽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有点新奇。
“我还没见过这样子的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