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那晚在爷爷书房发生了什么事。第二天,一家人照常在一张饭桌上吃过饭,所有人都对前一天的事闭口不谈。”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季浅浅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那天以后,大伯手里的大部分股份转移到了二叔名下,小部分转移给了我爸。爷爷在董事会上宣布将自己手里的股份全部转交给大哥,但要等他学成归国后才有权处理。”
自那以后,局势总算是稳定下来。
陈烛的到来缓和了郜桦的病情。
他学的不错,大多时候,举手投足都像极了季非羽。
起初,他还会去招惹季非深,学着季非羽的模样,乖巧地去敲他门,叫着“哥”。
每一次,都会被季非深猩红着眼拎起来摔在墙上。季非深举起拳头对着他那张脸,冷声道:“你不是他,在他们面前做做样子就算了,少在我面前装。我不需要替代品,小羽也不需要。”
拳头还没落在他脸上,走廊博古架上的花瓶就先砸在了季非深头上,郜桦尖叫着扔掉手中的碎片,将瑟瑟发抖的陈烛死死护在怀里。
隔着血雾,季非深看着郜桦满眼的恨意,嘶吼着,叫他远离自己的孩子。
再往后,陈烛私下里只冷眼嘲弄季非深,看他不顺眼的或者稍有不顺意的时候,就当着郜桦或者季至仁的面委屈地叫他“哥”,而季非深总会如他愿的举起拳头,再获得郜桦疯狂的厮打谩骂。
那么温柔的妈妈,会凄厉地叫季非深“滚开”。
这对陈烛而言是很有趣的事。
温凝寒总会适时拿着药敲开季非深的房间,又在被他冷言冷脸赶走的时候抿着下唇委屈到落泪。
这样的戏码,光是季浅浅一个月看到的就有五回。
——因为季非羽的事,他们在这边呆了一个多月。
很快,暑假即将结束,季浅浅跟着老爷子回了国。
“回国前,爷爷让大伯带着大伯母回瑞士,他们俩带走了陈烛。爷爷找了人照顾温凝寒,给她住别的房子,小羽的骨灰被我们带回了国。”
之后的事,于季浅浅而言也只是听说了。
“自那以后,我再没见过大伯和大伯母。后来,大哥进入大学读了金融,温凝寒拍了一部电影,进入了娱乐圈,她的团队一直炒作她是大哥的白月光女友,季家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顿了一下,季浅浅的视线落在赵芸幽脸上,清澈的眼底无比认真:“大嫂,我不是想在你面前为大哥开脱,但是据我的了解,他们从没有真正在一起过。……我一直以为,以大哥的性子,这辈子是不会跟谁在一起的,更别提走入婚姻了。爷爷也不会逼着我们去联姻。”
季浅浅眨了眨眼,脸颊带了丝绯红:“说实话,我有点好奇你和大哥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赵芸幽无端有些心虚:“网上有不少关于我们的事,你没有看到吗?”
“我不太信网上的言论,不过,关于你家里的事,我多少了解一些。”
签单温柔的语气,稀疏平常的口吻,赵芸幽有点感动,心里生出底气。
“我认识季非深的时候,是在美国的疗养院,当时我妈妈住院,我的档案被风吹下楼,飘进了他的房间,我误闯进了他的病房,还被他冷嘲热讽的奚落了一番。”
那个开始实在称不上美好,但是现在回忆起来,像是被刻进了泛黄的影片,那张纸被命运的线牵引着,轻飘飘落进了季非深手里。
季浅浅抿着唇轻笑,露出罕见的少女神色,惹得赵芸幽狐疑侧目。
季浅浅赶忙解释:“我不是在笑你……只是想起来,之前有人无意提起大哥的终身大事,爷爷无奈地说,‘指望他找老婆,还不如等天上能给他掉下来一个。’谁能想到天上还真能掉一个。嗯……命运有时候是挺奇妙的。”
赵芸幽愣了一下,想到过往的场景,也笑了。
曾经以为需要深埋到废墟荒野的记忆,时间把谎言和迷雾褪.去,如今竟也可以轻飘飘的提起。
一直在季浅浅房间待到夜幕降临才回去。
赵芸幽鬼鬼祟祟地开门,屋内没开灯,只有窗外的路灯幽幽照了进来。
她回过身去小心翼翼地握着门把手关门,身后却忽然贴上来一具滚烫的身躯。
她低呼一声,季非深已经握住她的手反锁了门。
“又聊到这么晚。”
低沉暗哑的嗓音落在耳边,带着点鼻音,在夜色中敲击着赵芸幽的心房。
许是今天了解了太多他的过往,赵芸幽一时心硬不起来。
她有些好笑地问:“浅浅的醋你也要吃?”
季非深将她掰过来,从她额头吻到鼻尖,没有否认:“你现在,跟她的话比我要多。”
“不过,”他的亲吻落在唇角,眼底的光被窗外的光照亮,像令人沉溺的星河:“我该谢谢浅浅。”
“嗯?”赵芸幽没有懂。
季非深没打算回答,密密麻麻的吻落了下来,将她本就纷乱的思绪搅得更乱。
谢谢浅浅同她说起了那些过往,让赵芸幽产生了不一样的情绪。
心疼也好怜悯也罢,他不在意。
至少,她现在不再抗拒。
后脑勺经由他宽厚的手掌垫着陷在真丝软枕里的时候,赵芸幽气喘吁吁地揽着他的脖子,声音轻软:“季非深……”
“嗯?”
“和我在一起那几年,你过得开心吗?”
季非深摸索着她的脸颊,像是捧着稀世珍宝,郑重地吻她:“很开心。”
那是他人生迄今为止最为美好的时光,尽管他站不起来。
赵芸幽弯了弯唇角,想笑一下,眼眶却蓦地发酸发烫。
不想被看出来,她忽然凑近回吻了他,让季非深有些受宠若惊的错愕。
“原来……我们一样。”
一样孤寂,一样迷茫,一样感受不到爱,却又在虚妄里被赐予了爱,拥抱了爱。
窗外忽然下了雨,雨滴砸在窗户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季非深像是得到许可,更加热烈而疯狂地拥吻她。
带着珍惜,也带着恨不能融为一体的决然。
深秋的最后一场雨,屋内的热度却再不断攀升。
暴雨天冲刷着一切,模糊了视野。
有一种时空交错的感觉。
后悔吗?
赵芸幽迷蒙中想。
不后悔的。
那张纸飘进他窗户的那一刻,她走进他病房的那一刻,便走进了一个命运为她交织的布满玫瑰和荆棘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