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又看了齐璞一眼,心中有些疑惑。
上次与贺六郎不欢而散,他不信齐璞真不知道这事情。这段时间里,他虽然还在帮忙,其实基本不怎么搭理对方。
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是自己,他才不会来找齐璞。
齐璞脸上挂着笑:“我见到天使了。”
“郎君是什么意思?”霍均怀疑地看着他,“天使与我有什么关系?”
齐璞笑眯眯地看着他。
霍均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深吸一口气:“郎君若没有其他事情,就请回吧。”
齐璞没有动弹,等到霍均终于耐心告罄,他这才站起身,朝霍均拱拱手:“好吧,你若是需要,到齐府来找我也可以。”
霍均紧紧盯着他的背影。
也许是习武多日,齐璞的脚步不紧不慢,看起来十分悠闲。赵锐跟在他身后,警惕地扫了霍均一眼,这才随之转身。
门栓落下,齐璞推开门。
街道上月光如水,照得通明,然而这些光亮却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
霍均脸色微变,连呼吸都急促起来。那道身影向里挤了挤,把齐璞挤得后退几步,笑声先飘进屋子里。
“呵呵,看来我没有找错地方。”
齐璞停住脚,眼睛里染上三分笑意:“霍太尉,又见面了。”
在烛火微弱的火光下,来人掀开帷帽,那张苍老却精神奕奕的脸,不是霍庭又是谁?
霍庭似乎早有预料,朝齐璞拱手道:“四郎怎么也在这里?”
齐璞一脸“好巧”,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有些事情想与大郎聊聊,没想到霍太尉也……”
霍庭淡笑:“我来见我家这不成器的孩子。”
霍均原本还在一边发呆,听见祖父叫到自己的名字,三两步走上前,深深拜道:“祖父。”
见过礼,他抬起头,眼睛里泪珠一闪。
霍庭实在受不了他这表情,嫌弃道:“何故如此惺惺作态?”
“阿翁一路南下,均担心阿翁……”霍均哽咽了一声。
霍庭沉默一瞬,伸出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
木桌上,劣质蜡烛发出噼啪的声音。
良久,霍庭轻轻推开霍均的头,视线落在齐璞身上。
在深沉的夜色中,齐璞脸上常常挂着的笑容已消失无踪。见霍庭目光扫来,他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轻声道:“霍太尉,我该走了。”
他来之前,也不知道会遇上这么……温情脉脉的画面啊。
齐璞抬脚要走,还没迈出一步,霍庭先叫住了他。
“四郎何必走得这样急。”
齐璞回过头去,只见霍庭取下遮挡,在唯一的木凳上坐下,一根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四郎星夜赶来,难道不是想见我?”
在霍庭如炬的目光中,齐璞难得有些心虚。
毕竟利用人家的孙子那么久,现在家长找上门来……
虽然心中是这么想的,齐璞的脸色却依然平静,眼睛里满是敬重,抬手诚恳地拜了下去:“璞确实想见太尉一面。”
他无视了霍均震惊的表情,抬起头来,认真道:“小子想着,霍太尉身强体壮,应该尚不到告老还乡的地步。您随薛公公南下,想必也是……”
他没有说完,最后几个字的尾音压在了喉咙里。
霍庭听到这里,笑容一闪而过,他轻叹一声,并不吝惜话语:“不错。”
告老还乡,一路南下。既是在朝廷中已看不到希望,也是想要压制薛复一二。
这个叫齐璞的小子,和他猜得差不多。
齐璞定了定神,继续道:“薛公公奉命南下,为陛下收拢钱粮,这本是应尽之事。可小子想着,洛阳已遭天灾,今春尚未安顿好流民,若太尉能劝解一二,无数百姓都会感谢太尉的。”
齐璞说得越来越镇定,他原本还有些紧张,此时却已十分笃定。
一个人的家风,是能看出来的。霍均被他用救生灵于水火的大饼骗来,后来又被翻案的饼吊着,他家的风气可见一斑。
齐璞也在祖母处了解过霍庭本人。
此人少年成名,随侍两代帝王。本事硬,脾气更硬,常常做出殿上大骂君主的事情。但他对平民百姓却是一等一的和善,主导了许多为善之举。
父亲也十分景仰这位霍太尉,曾说过“霍太尉是霍氏的定海神针,也是朝廷的主心骨。”
这样高的评价,这样的一个人。
霍庭目光莫测,若齐璞是寻常故友的儿郎,他自然温和有加,可齐璞现在要寻求他的帮助,他就不会是平时的模样。
在一片沉静中,他忽然笑了一声,徐徐问:“我想请问四郎一句,四郎究竟是心怜百姓,还是怕伤了你们齐氏的底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