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咬咬唇,对于自己说出口的话,一时间又有些后悔。
半晌后,商洛开口,“我可以试试,但不一定能治好。”
妇人忙应道:“没事没事,你尽管去做。”
赵天师家的典籍不多,还很杂,商洛大部分都看过。说起来,他还真的在书中看到过一些古方,治人或治牲畜的皆有。
一碗符水过后,那只病蔫蔫的猪,竟奇迹般地精神抖擞起来。
妇人连连道谢,商洛这才接受了她的烧饼,同时心中有暖流淌过。
回去的路上,他闻了闻烧饼,尽管已经冷了,还是散发出浓郁的香味。他一个也没吃,将这美味悉数分给了自己的师兄弟们。
“哇,师弟,你人可真好!”师兄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神色自然,态度亲昵。
“好香啊!”其他同门也开始欢呼。
一时间颇有些其乐融融的味道。
见到这样的场面,赵天师抚了抚自己的胡子,欣慰地点了点头。
当然,烧饼吃完不久,该怎样还是怎样。
商洛: “师兄,新学的剑法太难,我还不太熟练,你剑法高超,我可否与你一道练习?”
师兄:“哈哈哈,小五,你上次给我说的那件事是真的吗?也太好笑了……”
从始至终,无人接他的话。
哪怕是一个没那么优秀聪慧的商洛,他们也并不喜欢。
不久后,一位同门偶然得到消息。
“不好了不好了,你们还记得那天那人给我们吃得烧饼吗?”
“记得,怎么了?他用这事威胁你了?”
“不是,但你们知道那烧饼怎么来的吗?”
“怎么来的?”
“他给人治瘟猪换的啊!”
“呕!!!好恶心!这小子真不体面!简直败坏门风!堂堂天师弟子去干这个!”
“要我说他就是恶毒!谁知道那烧饼上会不会带了猪瘟,你们注意到没有,那天他自己一个烧饼也没吃……”
那时,商洛清醒地意识到,人的偏见深深地扎根于心底之中,并没有办法轻易改变,付出的点点滴滴并不能换来他人的善意。
话虽如此,往后余生中,因一次又一次的无可奈何,商洛仍未放弃这样徒劳的尝试。
除了越发拼命地学习道术外,年幼的商洛什么也做不了。
所有商洛也不是彻底的孤独无依。
偶尔,他会收到商富年托人写的信。
那位老人强忍着悲痛,在信中说自己一切安好,托赵天师的福,县中的老爷们对他十分关照。又听说小洛修行十分用功,他无比欣慰。并叮嘱小洛修行之余,也要好好保重身体……
夜深人静之时,室中一道道呼噜声此起彼伏。商洛一遍一遍回想信中的种种细节,悄悄抹去脸上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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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来暑往,又是一年初春时。
春寒料峭中,一众弟子在院中对练剑术,赵天师在一边耐心地指正着他们的不足之处。
“小五啊,这一招不对,你出得太早了,会给人可乘之机。”
“小七,你这么急做什么?这剑使得也太凌乱了,毫无章法,一眼看去全是破绽。”
“小八,你师兄太过急躁,你又太过温吞。你们日后若能成天师,打交道的是那些邪魔鬼祟,对方难道会像你们师兄弟一样手下留情吗?”
说完叹了一口气。
勉励几位弟子一番后,赵天师走到了商洛身边。
“阿洛这剑法练得很不错嘛!”
弟子们心中愤愤,脸上却并未显露。
修行之余,赵天师也会和他的弟子们闲坐于墙下。
这样安然的时刻,老天师喜欢品一壶清茶,然后慢悠悠地讲起自己年轻时的所见所闻。弟子们一个个竖起了耳朵,觉得十分有趣,此时院中一片欢笑热闹,兄友弟恭。
院墙高耸而老旧,墙面布满或大或小的裂纹,斑驳衰败,隔绝了墙外微茫春色中悄然萌发的生机。
在为人忽视的角落,一枝寒梅生于枯败的枝干上,它探墙而出,气势凛然,赵天师的目光不自觉地落于其上。
待众弟子散尽后,赵天师独独留下了商洛, “孩子啊,想不想去看看更广阔的天地呢?”
那一年春日,商洛踏上了一条通往广陵城的货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