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熟悉的一张脸,可商洛并未见过这个白衣人。
对方却像是认识他很久似的,调侃着说道:“哟,天师大人,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他张了张嘴,可终究没能喊出阮清宁的名字。
阮清宁说完后,便将头转向了对面。那里正站着一个持斧的恶鬼。
这时候,商洛才看清那恶鬼的样子。
它的外形和凡人极为相似,只是块头格外大,如一座小小的壮硕肉山。一颗头颅上黑气弥漫,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对血红色的三角眼。
在它的身后,有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勉强能分辨出生前是一位少女。
而此刻,它手中的巨斧正横亘于胸前,斧面不停有鲜红的液体滴落。
商洛恍恍惚惚地去摸自己的脖子。
“啪嗒”
“啪嗒”
斧上的血尚未滴完,每一滴都像是落在了人心深处。
楼上一灯如豆,人鬼分列灯影两侧,死寂一片。
谁也没有动,没有风的时候,连拉长变形的人影都似完全僵化。
只余楼下浓郁的酒味飘荡,肆意地上浮。
阮清宁并未着急出手,而是静静地打量着恶鬼,而在人观察鬼时,鬼也在揣摩人心。
和画中邪祟善惑人心的手段不同,此鬼力大无比,一把锋利至极的巨斧可劈山裂石。
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太短,和这样凶残嗜杀的鬼物对阵,阮清宁缺乏有效的攻击手段。
片刻前,她穿越酒楼幻境直达此地。
于虚空中往家园空间一挥手,折下一根枯枝后,阮清宁立刻以鬼气灌注于其中。
破墙而入那一刻,枯木与铁刃相击,看似不分伯仲,实则枝条内部早已百孔千疮。
阮清宁尝试着去听取此鬼心声,听到了一片忽远忽近的“啪嗒”声。
恶鬼倏然而动,劈砍之势狠绝。
阮清宁早有防备,瞬间将手中枝条以鬼气切碎成无数片。
左手抱着商洛后退的同时,她右手一挥,万千碎木携千钧之力铺天盖地刺向恶鬼。
此鬼肤如铜铁,不可力破,如金如石的碎木枯屑并没能在它的身上留下一丝痕迹。
对于这个结果,阮清宁心中早有预料,并未惊慌。
猝不及防被人抱住,商洛一脸呆滞,正想要挣扎,鬼物的第二次劈砍已然来临。
这一次它仍旧没能将阮清宁一分为二,劈空的斧尖重重地砸进了地上的木板,砸出了一个不小的洞口。
利刃带起的劲风切断屋中老旧的木桌,使之四分五裂,无所依托下,桌上的灯盏落在了地上,浑浊的灯油流了一地。灯芯上的一点火苗落入其中,青红色的火花迅速铺展开。
阮清宁透过不规则的洞口瞥了一眼楼下,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对于楼上楼下死状惨烈的这些人,他们的身份,她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眼下发生的这一切,恐怕是商洛曾经的真实经历。
今夜的鬼物用他深埋的悲痛记忆编织了一个迷离的幻境,半真半假地将他们网住。
在这一刻,阮清宁终于明白了系统的提示。
看来,之前是她先入为主想岔了。
已失来路,不知归途,无枝可依的那个人,说得根本就不是“她”,而是“他”!
今后为洗刷不白之冤而努力?又到底是谁的冤屈?
想到商洛的天师身份和他跟个刺猬一样的脾气,阮清宁心中复杂。
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周围的一切,木板铺成的地面和地面之上的陈设遇火则燃,火光熊熊而起,人鬼于烈焰之中辗转周旋。
阮清宁虽抱着商洛,身形却十分灵活,她时不时地弹指射出一道凝实的鬼气,角度刁钻地攻击着恶鬼的血眼。
数次交手间,鬼物自认已摸清阮清宁虚实。对于她徒劳无功的行为,连恶鬼也忍不住发出阴冷的嘲笑。
如夜枭似的怪异笑声飘扬在夜色里,久久回荡,商家村中的众人无不头皮发麻。
商洛瞪大眼看着张狂的恶鬼,将眼下的局势看得明明白白。
没用的,此鬼一身黑皮坚硬无比,如有鬼甲防护在身,欲击其害,必先破其防。
正要掏出破伤符交与阮清宁并口授密咒,关键时刻他又一次愣住,陷入迷惘中。
快要冲破水面的记忆碰到了某种无形的阻碍。
破伤符?咒语?
那是什么?
他从未离开商家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还有,这个女人为什么会称呼他小天师?
天师大人?天师!天师——
“小洛啊,既然成了天师,可要好好造福百姓呐!”
“天师大人,有妖怪!有妖怪!吃人的妖怪!”
“天师大人,那恶鬼吃了村中不少人,啊啊啊!我不想死,救救我!救救我!”
“天师大人,救救我们啊——”
“商天师?哼,还天师呢,恐怕那些人之所以死无全尸,都是因为他吧?”
尖利的人语声呼啸而来,商洛痛苦地捂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