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班主任李红。”浑厚的声音带着粉笔灰的干燥感,“今年由我来带领大家......”
胡八的注意力早飘向窗外。父亲正倚在走廊栏杆抽烟,晒得黝黑的脸上一道疤从眉骨延伸到鬓角——去年工地纠纷留下的。这个曾被小惠说“看起来很凶”的男人,此刻正笨拙地向其他家长递名片,烫金字体印着“胡建军·建筑工程有限公司”。
“胡八!”
哄笑声炸开的瞬间,她条件反射地绷直后背。十五年过去了,依然能清晰感受到当时脸颊烧灼的温度。前排穿AJ篮球鞋的男生笑得最大声,并问道,“是捉妖记的胡巴吗?”
他旁边戴金丝眼镜的男生突然转头:“高鹭,适可而止。”
那是胡八第一次看清傅霖的样子。阳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在他镜架上折出细碎的光。比起初中毕业照里模糊的轮廓,眼前的少年下颌线更加分明,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松了线头,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是数字的八。”她听见自己细弱的声音。多年后站在国际论坛演讲的胡八绝不会想到,当初光是说出这句话就用尽了全部勇气。
“好了,高鹭和傅霖去领军训服。”李老师敲敲讲台,“其他同学回宿舍整理内务。”
散会后人群如退潮般散去。胡八慢吞吞收拾书包,听见身后清朗的嗓音:“他没什么恶意。”傅霖不知何时折返,手指关节轻叩她的课桌,“只是觉得......”
“觉得名字好笑?”她猛地抬头,撞进一双含笑的眼。近距离看,他的睫毛在镜片后投下细密的影,左眼尾有颗几不可见的泪痣。
“觉得可爱。”傅霖从作业本撕下一页,快速画了只圆滚滚的兔子,“像这样,胡——”笔尖停顿,在兔子旁边写了个“八”字。
那张纸片如今还夹在她《中国纹样史》的扉页里。胡八从飘窗起身,赤脚踩过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书柜最下层锁着的保险箱,密码是20030808——新生报到那天。
保险箱里除了泛黄的纸片,还有枚素银戒指。内圈刻着“FL&HB”,氧化发黑的纹路里藏着十年前暴雨夜的水渍。她曾以为还回戒指就能斩断牵挂,却忘了有些印记会随岁月渗入骨髓。
手机又亮起来。小惠的新消息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他问我你现在喜欢什么味道的洗发水。”
胡八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浴室镜子里,她看见十五岁的自己正抬手把碎发别到耳后,桂花香波的气息萦绕在2003年的夏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