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那一身锦衣的少年,连头都不曾回。那张无人怜惜的帕子就这么沾了泥。
女人飞快地翻了个白眼,进屋去了。
卫鸿将附近翻了个遍,始终没找到夙因。他拦住一个准备出摊的大爷,向他打听。“请问,有见过一个喜欢穿红衣服的,长得很漂亮的人吗?大概,这么高。”
卫鸿将手掌比到胸前,犹豫了一会,又往上抬了些。
这么些年过去,应该长高了吧。
大爷先看了一眼卫鸿身上的金扣玉佩,云履纱袍,又斜瞟了一眼天香阁的方向。
此人样貌不俗,却也不学好,青天白日的就来这等地方找人,真是世风日下。大爷心中唾弃,脸上挂着热情的笑:“这位公子,您要找人也该晚上来呀。”
他语中意味深长,卫鸿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出言解释道:“不,我要找的是个男人。”
他眼见大爷的目光更鄙夷了。
这天香阁中虽大多数都是女子,可也不是没有男子,专供那些有特殊癖好的客人。大爷常在附件摆摊,所以也知道些。
直到卫鸿买了他摊位上的一个同心结,大爷才又热情道:“您要找人呀,晚上再来!晚上人多。姻缘祠附近,老有穿红衣服的,说不定就有您找的那位!”
“姻缘祠?”
卫鸿抬头看向大爷所指的方向,在楼台掩映之中,确实露出来一角秀气的朱瓦。卫鸿向他道了谢,便过去了。
京城里也有一座姻缘祠,并不太出名,加上卫鸿没来过这一片,所以不知道。
这无甚人气的小祠,也有守门的人,看见卫鸿身上衣着,便直接放他进去了。
卫鸿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燃了一炷香,虔诚地插在炉中,对着座上的司缘塑像,深深一拜。
姻缘祠中,只有寥落的一星火,一缕香。
彩绘神像静默地注视着跪在蒲团前的人,左手举着姻缘簿,右手系着破落红线,本应挂在梁上,此时却有一根落至卫鸿膝前。
卫鸿将红线紧握在掌中,嘴唇一颤,千般爱恨汹涌而来,密密麻麻地裹住他的心,渍出血,浸满数不清的思念,最后唯剩一句,
求您垂怜。
只要诚心祈祷的话,神一定能听见。这是卫鸿还未入青云山时,他的娘亲带他去敬神时说的话。
他眼前的神像与其它寺庙的神像并无不同,想来造神的匠人都用的一套模具。
门外的守卫吵吵嚷嚷地叫开了,一脚踢开了一个脏兮兮的乞丐,正好撞到刚跨出门槛的卫鸿。
“哪来的乞丐,赶紧滚!”
守卫厌恶地皱着鼻子,这乞丐不仅臭烘烘的,看他的脸更是要吓死人,不知道生的什么梅毒暗疮,全是紫斑。
正巧,小厮也到了,他拉着卫鸿的衣服上的污渍,道:“少爷!您看这,赶紧换一套吧。”
小厮抬头看了一眼,立刻又转回来。
那乞丐挨了一脚,没了动静。守卫再来赶,也不走,像一块狗皮膏药似的,贴在姻缘祠的墙根,缩成一团。
卫鸿上马车后就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刚坐下,马车就开始动了,离后面的姻缘祠越来越远。
刚换下的衣服里掉下来一个东西,是他从大爷那买的同心结。卫鸿隐约记得姻缘祠里好像有棵很小的姻缘树,上面也挂了同样的绳结。
他唤道:“阿福,再回去一趟。”
小厮心中不解,却还是听命令调头了。谁知道他家少爷再一次上车时,就抱上来一团脏兮兮的东西。
而他家少爷既丢了魂,又着了魇,抱着那个昏厥的乞丐不肯松手,笑出泣音。
“我找到他了。”
府上最好的厢房自然就是卫鸿的卧室。
卫鸿把洗干净的人轻轻窝在柔软的床上,理了理他淡粉的衣襟,然后便盯着夙因睡颜发呆。
夙因会晕倒只是因为太过劳累,没有别的问题。
幸好他折返的时候瞧见了小乞丐的脸,要不然,他们真的会错过。
床上的人眼皮不安稳地颤动,他醒了。
一双眼睛由茫然转化为对陌生的恐惧。一看见床边的卫鸿,便作出凶狠的表情,任由体内的魔气四散。
“滚开!再敢过来,我就杀了你!”
夙因缩在墙角,料想刚才放出的魔气已经足够让这个凡人惊慌而逃。谁知他仍静静坐在床边,试探性地向自己伸出一只手。“夙因?”
“还记得我吗?我们在玄天宗见过。”
“玄天宗...”
夙因慢慢地咀嚼着这个名字。他当然记得玄天宗,还有玄天宗的无情道!
他的神格再也拼不回来了。他堕魔后四处游荡,没曾想接下来的几根红线也被无情道断了。夙因伤心极了,浑浑噩噩过了不知多少年,凭借着感应来到一座姻缘祠前,便彻底没了意识。
“我都想起来了。对不起,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