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剑回到藤原的那一天正巧阴雨连绵,潮湿的空气中硬生生拖拽出一股低沉阴暗的味道。
在酒店换下长款羽绒衣后,李剑简单挑了一条长裤和卫衣,又套件短薄款外套就出门了。路过超市,她买了两箱牛奶、一些零食。和两个孩子约的饭店就在酒店不远处,李剑撑着一把透明长伞徐徐走在雨里,店铺前的玻璃倒映出李剑的侧影,高马尾的样子略显年轻,余光瞄到,她舒了一口长长的气,也就失身慢了些脚步,垂下脖颈沉思等下要说的内容。
预定的餐桌在静谧的角落,李剑提前了五分钟,过了会,一道熟悉的身影跃进他的眼底。
服务员领着一名男人停在桌前,他惊呼,“啊,你——”
李剑抬头,眼里闪过惊讶,赫然发现男人正是半年前她出狱时“暖窝”的前台。他成熟许多,干净利落的短发贴耳,一身稍显正式的西装,胸前的工作牌来不及摘下。
“我记得你。”她说。
男人镇定地拉开椅子,于对面落座,坐姿挺拔,嗅不到初见时的懒散味道,“我是那两个孩子的监护人。”
李剑眯眼,嘴角划出不信任的弧度,一副别骗我的表情,“以什么身份?”
男人凝噎了下,递来一张名片。
李子绪,羌都酒业有限责任公司会计经理。
李剑收下,转头道:“我没有名片。”
“我记得你,李剑。”李子绪拿桌上的茶水小喝一口,“现在日子过得不错?”
“马马虎虎,但让两个孩子有足够的生活费和学费还是绰绰有余。”李剑说。
“口气不小。”
李剑没有呛声,也不去戳破他为何无亲无故照拂张莺的两个孩子,她不想去探究张莺与他的过往。
“如果不愿意见我就算了。我买给他们的东西任凭你处理,他们收不收取决于你们自己的意愿,来这,不过是我想以我曾经被人资助的角度对那两个孩子说,不要过度地神话我,因为我是个俗人。帮他们,我是有目的的。”李剑招呼来一边的服务员,示意可以上菜了,“不过既然你来了,开诚布公地说,我先前也不知道你在羌都酒业工作。现在,给你一个帮助张莺减刑的机会,帮我就相当于帮她,就看你愿不愿意了,你是会计,最清楚公司的水深与浅,如果愿意就来联系我。”
李剑微笑,顿了顿,“我没换过手机号码,欢迎联系。”
“我要怎么相信你。”李子绪迟疑。
“问问莺姐吧。”她说完,最后一道鱼汤被送上桌,“如果她不愿意和你联系,那另说。”李剑觉得没有什么好再说下去了,于是起身,窗外的雨堪堪停下,她收好伞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心痒难耐,李剑取出一根烟点上便衔在嘴边,空气湿度高,冷意沁入皮肤,袅袅的白烟很快被风吹散,边走边停,李剑有一种不真切的恍惚感,同样的路,她和乔未走过。此刻,她突然很想问问乔未,三年前家庭到底如何牵制禁锢住了他,以至于最后失信在先。
故乡雨下,李剑还是心有不甘,这点不甘伴随着烟臭在心中种下种子,流动的血肉中渐渐滋生出一股子哀怨。
情愫拉扯使然。
后几日,李剑独子去了当年的种植基地,还有当初与杜知意畅想的学校,她和村长见了面,他已经很老了,老的好像三年是汤里的线面,不经意间就拉长膨胀到了三十年。
他说他生了场严重的病,绝症,只能等死。村里出的医药费,全额报销,他却在中途不愿意继续治疗下去,他说没必要浪费村里的钱,砸进去的治疗费也不能让他感到好受一点,反而副作用严重的流程让他愈发觉得痛苦。
李剑想,之前的村长可是个瞻前顾后又贪生怕死的人。所以她也没那么埋怨李采荷了,时间没有放过乔未,没有放过李剑,自然也没有放过李采荷和杜知意,她永远无法再去体验一遍三年中他们的艰辛了。
困顿的情绪也许会在一瞬间烟消云散,她想试一试贺君敏的提议,贺君敏之前未完成的工作总要有人做下去,而她也要奔赴更远大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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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贺君敏当年找上还在狱中的她,不就是因为这些吗。
回到首都离职的那天晚上,李剑收到了李子绪的短信。
正好傅衍晚饭前来谢宅拜访,于是张婆婆多准备了几道菜,李剑没了提前离开的理由。
“哦,李剑怎么突然离职了?”傅衍一面笑着斜睨过来,一面略微整理了下手腕边的袖扣,显得轻松又不失认真。
李剑放下手中的茶杯,“想休息段时间。”
谢月抱住李剑的胳膊,亲昵道:“太好了,李剑姐姐可以陪我好好玩一阵子了。”
“李剑可是有自己的事情呢,毕竟不是谁都像你一样舒适自得。”话虽这么说,傅衍却看向李剑。
“也不算太忙,偶尔和朋友聚一聚。”她回话,忽而响起推门的声音,谢书怀冒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他扫视了眼客厅沙发,被迎上来的张婆婆牵住双手。
张婆婆毫不掩饰对谢书怀的偏爱:“哎呀,书怀回来了呀,怎么不早说一声,我给你做喜欢的菜。”
他低语,都可以,刚好今天回来一趟拿点东西。
“傅叔叔,谢月。”谢书怀刻意跳过李剑,最后僵硬地喊了声,“李剑姐。”
被喊的三人神态迥异,李剑思绪早已飞的老远。
吃饭的时候餐桌安静,谢月无意提了一嘴,询问李剑辞职后那几天去了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