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岚自然地从沙发边站起来朝他走去,说些夫妻间体恤的悄悄话。
李剑这才敢问,他们说的是谁。
乔未懒散地从茶几上抓了个橘子剥皮,他一面说,一面扯了半片塞到李剑微张的嘴里,“我大哥。”
霎时间,冰冷的触感刺激温和的腔壁,甜腻的汁水和清新微涩的柑橘香充斥口腔和鼻尖,李剑唔了一声,“原来你随母姓。”
乔未不以为意,“嗯,我哥跟我爸一个姓氏。”说吧,他仔细地把桔瓣表面上的白色经络撕掉,抵在唇间吃得慢条斯理,微垂的眼眸流露出细碎的漠然,“怎么,打算姓谢了。”
李剑凑过去,小声地咬嘴巴,吐出犀利的单字。
“滚——”
乔未笑意不达眼底,只是单调地调笑:“我滚了,你不也得跟我一起滚。”
李剑察觉到他不同往日的低沉阴郁,重新剥了一个桔子递到他手心,“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半晌,乔岚和尹陶昉重新走回桌边,桌上的菜热气腾腾,香色俱全,勾得人食指大动,而乔未却显得兴致阑珊,拉着李剑去了自己房间,李剑问他逃避的缘由。
“等他们叫我们了,再去吃。”乔未走在前面,看不清表情,很是平淡地来了句:“李剑,你永远不会懂,有时候父母也是痛苦的来源之一。”
就像今天,明明李剑是他带回来的人,乔岚也能随时随地地甩脸;大哥明明早几年就和家里闹得不可收拾,可他们还是固执地认为,大哥就该今天回来展示一下所谓的遵从的愚孝。
最后,薛阿姨来敲门,在门口喊了声“吃饭了”,两人才出去。
不同于谢家的轻松阔谈,在乔未家的这顿饭吃得李剑很是压抑沉闷,桌上只有碗筷相碰的声音,偶尔乔岚的话里话外的训斥以及尹陶昉不作为的沉默。
饭后,乔未随着尹陶昉去了书房。薛阿姨在厨房收拾,乔岚状似随意地开了金口,与李剑闲聊。
“听说,你现在是乔未的特助?”
“是的。”李剑点点头,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至于听谁说的,她不得而知,反正猜测,不是乔未说的。
之后是良久的沉默,薛阿姨这时候端了两只碗出来,她一一摆在李剑和乔岚面前,笑着道:“我早上刚新鲜炖的雪梨枸杞汤,李剑小姐尝尝。”
李剑微笑说了谢谢,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挖了一勺送到嘴边,几乎下一秒就要吐了出来,她实在吃不来这种煮熟了的雪梨口感,异常甜腻,硬生生吞了下去,李剑没再继续动手。
乔岚却慢悠悠地吃了几勺,不经意提起:“乔未小时候挺爱喝这个雪梨枸杞汤的。”
“是啊,”薛阿姨感叹道,“他小时候身体不好,有鼻炎,老是感冒,每次喝这个就好得快。”
李剑不懂乔岚的意思,只是默默地接了话,“是吗,没听他说过。”
“现在大了,也不爱喝了。”乔岚擦了擦嘴角,泄出一丝嘲讽似的轻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做父母的开始不了解孩子的口味,不懂你们小年轻人的喜好,他就爱吃那些上火犯病的东西,管也管不住,如果稍惹得他恼火了,还觉得是我们不好,白瞎我们煞费苦心。
”
“怕是以后摔跟头吃了苦,才知道谁是真的为他好。”乔岚看了眼李剑没怎么动的汤,让薛阿姨收拾掉,“薛啊,麻烦你收拾下了,我们倒忘了,李剑和乔未差不多年纪,不懂我们,未必会喜欢这些。”
李剑终于明白了这出鸿门宴的意思,不过是敲打她,来一个下马威表明她和乔未不适合。
“阿姨,你担心了,如果乔未真喜欢,肯定会和你说的。至于我,我是真不喜欢。”
李剑加重后面的几个字,口气极为诚恳,而乔岚收敛笑意,之后又快速地扯了扯嘴角,“肯定,我的儿子我最了解。”
“是呢,我倒想起来《红楼梦》里也贴过一则秋梨、陈皮冰糖和水的汤药,叫做疗妒汤,坚持饮用大有好处。”李剑笑了笑,原文意思是滋阴润喉,等到死了,病自然就治好了。她嘴利,明嘲暗讽上从来不是任人搓扁的面团。
乔岚脸色瞬间变幻了三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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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年的当晚,路上车流量大,水泄不通。乔未开开停停,最后不耐地摇下车窗,干脆欣赏起烟花和LED灯上巨大的倒计时。
他手背靠在唇上,忽而问李剑,“我妈今天有跟你说什么吗?”
李剑静默了一分钟,最后说:“我不知道你和父母说了什么,但她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准确的说,她不知道乔未和父母之间有过什么冲突,但她不想掺和其中。
“我们是什么关系?”乔未语气低沉,他的侧脸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显得五官更为深邃,有人从路边经过,匆匆一瞥被他惊艳,似乎想要上前,又碍于副驾驶做的李剑,脚步退缩。
又是沉默,李剑反问:“你不知道?你这么问显得有些可笑。”明明一直以为,李剑只是李采荷的替身,两人会相识,也不过是因为乔未为了李采荷去了藤原。
乔未眸光一沉,“我只是在问,你觉得是什么。”
两人拉扯,固执己见自己想要的答案。
“没必要,我们不就是各取所需吗,又不是真的在一起。”李剑想到白天乔岚的话,不由充满嘲弄,而她又是作为什么身份去承受对方的羞/辱和怒火,只有乔未清楚。
而李剑自始至终只是把自己当做了乔未的装饰品,一个工具。她没有把话说得很难听,只是态度摆在明面上,落落大方,像是没有心,免得无辜被迫接受生活的一切,从而太痛苦。
乔未突然转过脸,此时,车外的人群突然开始骚动,声音震耳欲聋。
“十,九,八,七……新年快乐!”外面的欢呼雀跃与车内剑拔弩张的氛围深深交织在一起。
乔未面上隐有薄怒,只是深深地克制,李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最后是炸裂的欢呼声,李剑忽然瞪大了眼睛,想不通窗外空中的烟花剧烈璀璨地爆炸,也不知道闪烁的灯光下乔未为什么突然在眼前放大,直到嘴上传来了麻麻的痛感和湿濡。
有人在车外敲打玻璃,然后冲他们喊:“哇,99!新的一年也要幸福!”
也?李剑没有推开乔未,心底却无限的嘲弄,她真的有点受够了,现在也不是走投无路,非乔未不可。
那天晚上,李剑给谢衡运发去一条短信:我想去见见妈妈。
贺君敏说过,答应谢家就能在首都站稳脚跟,就有谈条件的机会,对李剑百利而无一害。她暗中接受谢家的示好,去谢雨霏的墓地,也不过是认祖归宗的条件和结果罢了,李剑心里向来清楚谢家的用意,有回报,就要有付出,这些都是明码标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