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就是这么个人吧,或许这条项链一辈子都送不出去也说不定。
秦夜笙大概还是觉得有些遗憾,他便耸了耸肩,温和道:“好吧,祝你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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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今天不和你打架。”黑羽叼着根棒棒糖,眼神中有些许玩味。
并不是什么好糖,解千刃站在对方一步开外都能闻到劣质香精的气味,但奈何青年就是喜欢。
“……有什么事。”解千刃将苗刀收回刀鞘,就这么看着黑羽。
“你和那个蛇精关系很好?”黑羽将糖咬碎,伸了个懒腰,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解千刃明白黑羽说的是谁,秦夜笙的改造基因来自海蛇。大概是觉得有趣,黑羽喜欢叫他蛇精,解千刃曾经问过理由,黑羽只说就是看起来正常,但其实有病,搔首弄姿的。
“一般,怎么了?”
“哦,没怎么。”黑羽见青年真的不准备再继续这个话题,又没忍住,道,“虽然我不喜欢那个死蛇精,但以前没有人说过,你这个人真的很冷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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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夜笙死了?”解千刃看着满身是血的黑羽,眉头皱了起来。
“啊,是,尸体都没见着,估计被那怪物吞了。”黑羽把皮衣往休息室的床上一甩,伸手拿了卷绷带给自己包扎,“只知道他被什么东西追着,别的不知道。我们被什么东西震开了——那个怪物的目标好像只有秦夜笙一个人,挺奇怪的。”
“细节?”黑羽的能力绝对是出类拔萃的,秦夜笙本人也不弱小,没道理会出现这种情况,一个带了一身伤,一个死无全尸。
青年陷入回忆,虽然他并不像解千刃一样怕水,但即使穿了防护服,已经被严重污染的海水仍旧让他不适。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探索一处深海遗迹,因为那里几乎是在海底最深处,所以即使老科学家的手稿被复原了,得到了遗迹大致的位置,也没有基地愿意冒这个险下去,直到搁置到现在。
那处深海遗迹在东部某处海沟中,那里是海底最低处,人类到达过那里,但对其中的奥秘仍旧一知半解。在末世之后,因为海洋的异变,那里更被称作“地狱之门”和“深渊”。
进入海底的基因战士一共分为两拨,由海洋型基因的秦夜笙一人打头阵作为斥候,确认没有异常后再继续前进。
前几次探路都十分顺利,但在第二十四次时,意外发生了。这是距离海沟底部最近的一次,秦夜笙几乎去了大半天,他再次出现时,后边缀着个看不清身形的怪物。
海底本就昏暗,防护服好歹有点亮光,但怪物并不会那么贴心地打开灯。再后来,黑羽被震开,回头去找秦夜笙时才发现那里除了那只怪物和血腥味之外什么也没有。
“怎么,人家跟你告白这么多次你都当聋子,现在想再续前缘了?”
解千刃没接着问问题,更没反驳黑羽这句欠揍的话,自顾自擦着手中那把银色的匕首。
他对秦夜笙从来没有过除了战友之外的感情。他只是觉得一条生命就这样逝去是否太过轻易,不过转念一想,他的故乡几万人都能因为一场瘟疫而溃败,那更何况是一个人?
匕首被擦得很亮,映照着青年没什么瑕疵的脸。此刻,他或许应该说些什么,但他这才发现,自己似乎的确,没和任何人有过密切的关系。
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
他现在,还算是一个完整的“人”吗?还是说,仅仅是在模仿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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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会议室气氛格外严肃,平时异常懒散的黑羽都收了心,和同伴们安静地站在一旁。
基因战士们其实并不需要发表意见,他们也并不擅长这些,只需要聆听。
会议的内容很简单,大概就是复盘了秦夜笙的死亡——他并不同于正常的死亡,比起死亡,反而更像是失踪。
“我们认为是Leviathan吃掉或者带走了他。”基地首领拧着眉,开始回忆。
手稿里记载的就是关于Leviathan的研究,撰写手稿的科学家认为Leviathan和古圣经中记载的一样,是个残暴又嗜血的怪物,这一点很难有假,毕竟大家都见过海里的变异生物,也同他们战斗过。
首领示意黑羽再次复述那天的情况,青年将鞭子抽出,似是有些不服气:“我攻击了七十六次,一共三百多鞭,毫发无伤——当然,是那个怪物,后面它大概不想忍我了,我也被攻击了。”
青年伸出右手,意思是被攻击到了右手:“速度很快,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可能是爪子。”
“还有别问我那个怪物什么样,太黑了,根本看不见,再说了海里反正没人去,我估摸着也是随便长长的,看见说不定得吓死。”青年做了个夸张的害怕表情,首领见这大佛又要还是说些有的没的,连忙制止。
解千刃站在一边,看着其他人讨论。他并不擅长这种分析,但再次听闻海底的故事,他又想起自己的父亲,还有那片,在他被改造成功后就溃散的黑色鳞片。
原来,‘Leviathan’真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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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去看看不?又折了一个。”扒在解千刃休息室的门口,观察着这位年纪最大的基因战士的反应。
黑羽没说清楚,但两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又有同伴死去,作为基因战士的伙伴。
“去看看吧。”解千刃的表情仍旧没什么波澜。
走在基地的走廊里,黑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鉴于这人平时就没个正形,解千刃并没有放在心上,最后,黑羽大抵是觉得青年的反应还算有趣,又道:“我还以为你这人就是个机器,说不定连之前那个叫秦夜笙的都忘了。”
青年皱了皱眉,道:“你们都是我的同伴。”
黑羽哑了火,大概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
“哦,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嗯,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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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伦斯。
千翼百眼的使徒出现了。
他的出现没有任何征兆,不知道是人为还是意外,不知道他的目的和欲望,也不知道他来自何处。
地上满是残肢断臂,天地化为红色。
黑色的雨像是在悲泣般不断落下。
纯白的怪物展开巨大的六翼,双手慢慢平举,没有说话,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想说什么。
臣服吧,弱小如蝼蚁一般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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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千刃独自坐在基地几公里开外的一座高楼废墟上,眼中满是茫然。
他的伤还未痊愈,左嘴角添了道疤,右手臂仍在渗出血液。
末世的夕阳是血红色的,就像这场大战一样,胜利是用同伴们的鲜血堆砌出来的,而他,还在这苟延残喘。
良久,身边响起羽翼拍打的声音,穿着黑色皮衣的青年收起翅膀,在解千刃身边坐下。青年黑色的短发在风中摇曳,出乎意料地,对方没有说话,就这么安静地看着远方。
“喂,基因战士,只剩我们了。”
“……”
“啊……是啊。”
“只剩我们俩了。”
今天没有下雨,但以后,雨仍旧会一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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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找到尸体?”
通讯器里传来的是基地的通讯员焦急的声音。
然而这份焦急注定是无用的,细密的蛛网不断铺开,解千刃只能感知到几片烧焦的乌翎,完全没有活人的气息。
他仅存的同伴不在了。
解千刃的一生似乎始于孤寂,最后又要以孤寂作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