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饭桌下来的时候,方越才觉得撑,明明刚才在饭桌上的时候都不觉得。
他悄悄看了眼傅岑,就是这货刚才一直在饭桌上给自己夹菜,才吃得这么撑的。
岑教授做饭真的没什么味儿,但是方越吃得惯,估计是小时候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所以他对食物的包容程度很高,林女士还评价过他很好养活。
况且岑教授的食物虽然没味儿,却挺香的,吃的是食物原本的味道,初次吃的时候还挺新鲜的。
吃完饭,老傅去厨房洗碗了,岑教授坐在了老傅本来坐的躺椅上。
“你们两个自己去玩,我一会儿和老傅要出去散步消食。”岑教授对着他们说。
傅岑回了句“知道了”,带着方越又回了房间。
“岑教授做饭好吃吗?”才回到房间,傅岑就问方越。
方越点头。
“你不觉得没味儿吗?”傅岑有些惊讶方越竟然吃得惯岑教授做的饭。
“还好。”方越回答。
“看来你更适合当岑教授的孩子。”傅岑笑说。
“你应该都吃习惯了。”方越说。
“习惯是习惯了,但是还是觉得不好吃啊。”傅岑说。
“不过。”方越想了想,“我以为岑教授他们都会食不言,寝不语。”
方越才上桌的时候还担心自己的饭桌礼仪不太好,结果发现老傅和岑教授都还挺随和的,吃饭也不讲究,老傅甚至还会夹掉在桌上的菜。
“他们俩平时话就挺少的,饭桌上再不说点,这个家一天就没什么人说话了。”傅岑说,“寂静岭哈哈。”
“没那么夸张吧。”方越以为傅岑在说笑。
“怎么没有,他们天天在学校里话说得够多了,所以回来都不太想说话。”傅岑解释。
方越笑了笑。
方越在今天之前对岑教授是有滤镜的,说不上来是因为初中那次的家长会,还是什么原因。方越心里一直把岑教授当成天仙一样的人。
这种滤镜的转变最开始是因为傅岑描述出来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岑教授,再之,就是方越亲身接触之后,发现岑教授原来也和普通母亲一样,会在饭桌上说些家长里短。
最开始方越觉得这两种品质不可能出现在同一个认身上,大概就像大众普遍不会认为那些神仙不会吃路边的手抓饼一个道理。
但是当一个“唠叨”的母亲形象和“天仙”形象同时出现在岑教授身上的时候,方越却并不觉得违和。
“对了。”傅岑打断方越的思考,问方越,“你们家是一直没人吗?”
之前在饭桌上的时候傅岑阻止了岑教授对这个问题的探究,回到房间只有他和方越两个人的时候,他倒是主动开口询问了。
傅岑去过方越家一次,那次方越家也没人,饭桌上岑教授问起的时候,方越也说家里没人。
方越的心一紧,这个问题就像一把尖锐的钩子,勾起了他心底那些复杂且不愿示人的过往。
他下意识地想逃避,可傅岑的目光又让他无法回避。犹豫在他心间蔓延,他斟酌着该如何回答,既不能全盘托出让自己难堪,又不想对方越撒谎。
这个时候他真的有点讨厌自己的身世,如果自己和傅岑一样,有岑教授和老傅这样的家人,该多好。
其实方越的这个假设很对不起林女士,方越自己也清楚,林女士是对他最好的人。
但人总不能面面俱到,小小年纪尚且不能领会到更多道理的方越,总是用最偏激最自私的想法去度量自己的内心。
并且把自己归为坏人那一类,和傅岑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嗯,我妈在外地工作。”方越斟酌了片刻,用了这样的说辞。
关于林女士,方越还挺想介绍给傅岑认识的。
傅岑盯着方越,“平时不回来吗?”
“太忙了,也太远了。”方越说,林女士直播越来越好,最近给方越发消息都少了,方越见她一面,还要去她直播间看。
“那在这之前,我们在城西那块儿,遇到的那个谁,就是你说是你哥那人,又是谁?”傅岑问。
他说的是方超。
方越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和傅岑那条本来泾渭分明的边界线,正在以一种想象不到的速度土崩瓦解。
本来傅岑就算知道方超的存在,也不会多问一句,本来傅岑就算知道他家没人,也不会多加在意。
傅岑的家教,给予了他特别强烈的边界感,对自己以外的事情,始终保持着分寸。
但是现在,傅岑却在主动探究他的过往。方越又惊又喜,但是却始终惊大于喜。
“那个人吗?”方越不知道该不该说。
“要是不方便......”傅岑估计也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多。
察觉到傅岑的退让,方越反而有些无措。
其实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傅岑都带着自己回家吃饭了,作为交换,自己和他说点关于自己的事儿,是应该的。
于是,方越打断了傅岑,“那就是我哥,我爸妈是离婚了的,我跟着我妈,我爸嘛,就带着我哥。”
方越到底没把方志刚入狱这件事说出来。
傅岑的爹妈都是学问渊博的大学教授,但是自己的爹妈,一个是暴力犯罪分子,一个是带货主播,比不上人家那么高雅。
方越没把方志刚当成和自己一伙的人,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他一直觉得方志刚入狱这件事和自己没有一毛钱关系。
但是旁人不会这样看,方越始终是方志刚的种,是他的孩子。别人会说他方越的爹是一个犯罪分子,根本不会管方越是不是认这个爹。
认识到这一点的方越,虽然还是会下意识把自己和方志刚撇清关系,但也知道了,他们之前千丝万缕的联系,从他出生那刻就注定好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