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魔神的见生符……怎么会是这般光景？

在那些偏居仙山之上自己哄自己玩的岁月里，这符咒她从小到大画过无数次，也见别人画过无数次。符咒所呈现的幻景每一次都不一样，它们来自画符人当下的心境。

方寸海纳，意动神随。

爹爹的见生符中有浩瀚广宇，师兄的见生符中有激流险峰，她自己的造境则总如三月春和，粉紫的花树从鬓边一路铺至天际。

她从来不曾见过如此荒寂的生。天地之间除却白雪，空空如也。那是什么地方？

是……他的心吗？

黎苏苏茫然望向此刻与自己仅有一案之隔的人，他微微侧脸向着窗外，大荒的风雪邀着他的发丝眉睫，清亮的黑瞳也染作苍白。

仿佛下一刻，就要抓不住，消散去。

“澹台烬！”她忍不住开口唤他。那双眼睛眨动一下向她转过来，虚空之境倏而化归乌有。

窗外的小园景致如常，红梅落下一瓣来，徒留她心内怔忡。

“你……你怎么会画见生符？”太多疑问涌到喉口，一时间反而张口结舌，“谁教的你？”

“你教的。”顿了顿，他眉端微动，“你当着我的面刚画过。”

黎苏苏语塞。刚才画符的时候确实未曾避着他。这符咒繁复，便是自己当年也跟着爹爹练习了三日才掌握，量他一遍也学不去。谁成想，还真叫他一遍就学去了！

这人莫不是个天才？

也罢也罢……好在见生符并不危险，学去便学去了吧。

她伸手抓了那张用过的符咒，举在眼前细细端详。墨迹流畅，笔触全无丝毫迟疑之处，实在不像是初学者的手笔。可冷静下来细思量，这见生符乃是五百年后爹爹衢玄子所自创，如今这世间尚无此符，别说澹台烬镇日囿于宫门府墙之中，便是他从小游历江湖遍访能人异士，也断无可能从别处习得。她将信将疑地瞄了瞄对面神色泰然的人，心念一动：“我看你还蛮有天赋的，不如就跟着我学画符吧？我再教你一个，想不想学？”

“你要教我什么？”

“传心。”

“……”澹台烬默了片刻，却道，“不想。”

黎苏苏一噎，仿佛心里的算盘被人看了去，耳根悄悄地热了。这传心符咒乃是双生咒，需得在双方知情并同意的前提下共同施展，从此便可互通心意，知晓对方所思所想。自然，修为高的一方可以选择自闭心门，单方面在对方识海中畅行无阻。如今虽是没有仙法的凡人身，但于符咒一途，黎苏苏自信即便没了灵力，多年修习的功底仍在，怎么说也较之小魔神高上一头。要是能骗得他对自己敞开心门，许多事情可就好办得多了。

结果遭到一口回绝。

行吧，这小魔神虽然看上去逆来顺受的，但到底不是个傻的。

“那……”黎苏苏紧急搜肠刮肚一番，“寻踪？”

澹台烬乌黑的瞳子凝了她半晌，轻声道：“好。”

结果那日后来便在你教我画间划过了。直到夜里黎苏苏才蓦然惊起，想通心中那一丝挥散不去的不对劲儿究竟是什么。

见生符在爹爹自创的所有符咒中最为特别的一点，在于唯有心无杂念、心无恶念之人才得以驱使。当初爹爹之所以教她这个，除却慰藉她不能下山四处游玩的寂寞外，更是意在辅助她于无情一道的修习。她生来魂魄有缺，缺的一魂正是恶魂，加之天生无垢灵体的缘故，心中自是不生恶念。可即便不必受恶念所扰，宁定心神清除杂念亦需经过练习方能做到。

静其身，意大定，这无情道的法门她从小熟记于心，却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可是澹台烬竟那么容易便做到了。

身负邪骨的魔胎，竟能心无恶念，甚至心无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