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净熄灭屏幕,垂下眼睛,眼底全是失落,怎么一张照片也没有。
婚礼仪式结束,宾客四散。有人走向飘着精油香气的SPA区享受按摩,有人钻进筹码喧哗的赌场一掷千金。醉醺醺的江明秋搭上裴听寂的肩膀,口齿不清地约裴听寂去打台球。裴听寂微微侧身,摇头拒绝。
他回了舱房,随意扔下西装外套,扯开领带,又烦躁地扯开衬衫最上方的两颗纽扣。
裴听寂从吧台区小冰箱里取出一支酒,瓶身上覆着一层冷雾,指尖相触,是冰冷的。他启开酒,靠在吧台,直接对着瓶口怼了一口。
这酒很烈,刹那间,灼烧感在喉咙和胃炸开。
透过玻璃,能看见大海。天上有一轮明亮的月亮,海面上也有一轮同样明亮却在波浪中摇晃的月亮。
“和你在一起太危险了,抱歉,我不喜欢这种生活。”这句话又在他耳边清晰回荡。
酒瓶没拿稳,从手中滑落,碎片四溅。他透过窗户,又看了眼外面那轮月亮。
不知道是第几瓶酒了,裴听寂皱眉,感受到胃里翻江倒海,他踉跄着、弯腰对着垃圾桶吐了出来。
酒液中有血丝在飘荡。
———————
李净将染血的纸巾悄悄折好,确保血迹不会渗出,才扔进垃圾桶。他抬眼,看向正在修桌腿的宋迟。
细小的木尘在阳光下飞舞,宋迟坐在地上,专注地刨平因为修理而凸起的表面。他站起身,拍了拍工装裤上的木屑。
“哥,好了。”他朝李净笑笑,额头上有汗珠,神色中颇有几分求夸奖的意思。
这段时间的相处,使得李净与宋迟熟稔起来。
房间角落里,有只奶牛猫懒洋洋地做了个拉伸。它算是在这里安了家,很不怕人,总是爱围着人打转。
他们今天晚上吃烧烤。
李净看着宋迟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熟练地将香料与鲜肉搅拌均匀,夸宋迟,“你看上去很擅长做饭。”
李净想要帮忙,但宋迟不让,
宋迟没抬头,拧开水龙头清洗铁签,“我从小父母离婚,跟着父亲生活。十二岁那年,父亲在工地出事,从塔吊坠下。赔偿款都被姑姑拿走,也给我断了学。”
铁签被清洗干净,宋迟把它们放到一边,擦了擦手上的水。
“但我想日子还是要过的,于是去学了手艺。从姑姑家离开,自此就一直自己做饭了。”
宋迟说这些往事,倒不是很伤心了。因为那些伤心的日日夜夜已经过去了,他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故事的主人公并不是自己一样,甚至轻笑了一声。
“同事朋友都说我做饭好吃呢。”
闻言,李净沉默了一下,最终轻声说,“嗯,小迟很棒。”
不幸的人总是各有自己的不幸。
天黑了,一盏灯被挂在梨树上,散发出暖黄的光辉,照亮了树下的一小方天地。
腌好的肉被串到铁签上,炭火也被点燃,铁签搭在烧烤炉。渐渐的,肉开始散发出香气,也有油脂滴落在炭上,滋滋作响。
“签子上面烫,要小心。”宋迟将一串刚烤好的肉递给李净。李净伸手去接,微凉的指尖无意碰到了宋迟的手。
刹那,宋迟强忍住要跳起来的冲动,像是被烫到一样猛然缩回手。他佯装镇定地转过身去翻动其他肉串,耳尖却悄悄泛红。
李净咬了一口,烤得很好,外焦里嫩,“很好吃。”他轻声说。
话音未落,就听见宋迟吸了一口冷气。铁签烫到了他的手指。
李净注意到了,放下手中的肉串,从房间里拿出创口贴,给宋迟贴上。
他看到了宋迟手上确实很多茧,再次想象了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该如何困难,才能长大成今天的模样,“这么多年,真的辛苦了。”
“我虽然名义上买下来这个房子,但因为不是本村集体成员,因此不能办理产权登记。如果你不介意我死在这很晦气,就把产权登记给你吧。”
“你一定要继续好好长大。”
宋迟猛然抬头,手指颤抖。李净的注意力却已经到翻墙归来的奶牛猫身上了。
奶牛猫外熟练又轻盈地跳过墙,走到李净身边,用脑袋来来回回蹭李净裤脚,尾巴尖摇摇晃晃,撒娇一般地喵喵叫。
李净垂眼看它,从烧烤签子上拆下一块,给它。
李净精神越来越不太好,断断续续的失眠在他眼底下积攒出浓重的青色。他只吃了一点,又忍耐不住地开始窝在椅子里打盹。
身形消瘦,仿佛随时就能被一阵风吹走。
宋迟轻手轻脚地收拾东西。突然看见垃圾桶里有一张被揉皱的纸,上面隐隐约约有字迹的样子。
宋迟知道自己不应该,但还是鬼使神差地捡了起来。
昏黄的灯光下,上面密密麻麻、反反复复都是三个字。有些字迹端正清晰,能看出主人的认真仔细;有些字迹潦草飘忽,像是在痛苦发作时颤抖着指尖写下。
他终于知道了那个人的名字。
等到李净醒来,宋迟笑着对李净说,“我走了。”
但他看着李净的灯光,在门外站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