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中的万幸,楼下是草坪。因为这段时日常常有雨的缘故,是湿润柔软的。
裴听寂的后背撞在地面上,承受了多数冲击,他发出了一声压抑的闷哼,但却将李净护得很好,牢牢圈在怀里,几乎没让李净受到新伤。
血腥气太浓厚,在空气中弥漫。他们的血交融在一起,有些淌在草坪上,已经辨不出彼此。
被裴听寂安排留守在建筑附近的人注意到这个情况,纷纷围了过来。
裴听寂的意识已经逐渐模糊,染血的手指轻轻抚了李净的眼睛,眉头紧锁,“怎么样?”话音未落,那只手就滑落,擦过李净的脸颊。
李净颤抖着撑起身,滚烫滚烫的泪水大滴大滴溢出,砸在裴听寂身上。
他好像真是一个被命运诅咒过的,充满坏运气的人。
后来发生的事,他都记不太清。只记得嘈杂的人声、刺耳的急救车鸣笛、刺鼻的消毒水气息......但一切都很模糊。
裴听寂伤得很严重,肝脏出血、肋骨骨折。手术室外,等他的人很多。
楼姝脸色苍白,瘫坐在长椅上,一直在哭,于是赵逢春一边频频望向手术室一边安慰他母亲;傅祈宗看着李净,皱了皱眉,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也没说;陆宴州拍了拍云亦祯,两个人都沉默......
李净垂着头,脸色惨白。医生为他处理过表面伤口,洇血的绷带被宽大的病号服掩住。尽管有人拦过他,他还是固执地跟到了这里。
“你也受伤了,先去拍片子,不要在这儿等了。”江明秋看了看李净,叹了口气,安慰,“那家伙命硬的很,会没事的。”
手术终于结束,裴听寂被从手术室内推出,推床的轮子在走廊发出声响。裴听寂静静躺着,闭着眼。他的脸依旧没有血色,苍白如纸,也褪去了往日的锋芒。
人群跟着推床而去,很快就将视野几乎占满,在完全被掩盖之前,隔着许多人,李净又望了他一眼。
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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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老宅,花房。
花房地暖一直维持着适宜的温度,补光灯也常开。因此,牡丹稍提前开了一段时间。正开得茂盛饱满,花瓣重重叠叠,颜色鲜妍美丽。
裴老爷子拿着修枝的剪刀,端详着眼前这株并蒂牡丹,布满皱纹的手轻轻压在其中一朵的花茎上。身旁,心腹正在向他汇报。
听完心腹的话,裴老爷子笑了一声,那笑声听不出喜怒。他抬手,手中的剪刀在枝叶上比划,叹息,“裴家,怎么会出情种呢。”
“心软的人,担不起裴家啊。”
身旁的人弯弯腰,又继续说,“碧山那边,蕴柔小姐的档案被人调阅了。”
碧山疗养院,坐落在碧山半山腰,被掩盖在密林里。各个家族的争斗的落败者、有损世家颜面的人......都被以疗养的名义关押在此处。
裴老爷子动作一顿,侧过头,目光沉沉,“谁干的?”
“是少爷找人查的。”
“虽然那边做的隐蔽干净,但这么多年,因为您的吩咐,我一直密切盯着。”
“于是我去打听了那天上午发生了什么。有人说,大老爷曾经去见过少爷。”
剪刀划过花茎,一朵牡丹落在地上。老爷子笑了两声,将剪刀拍在案上,“我这个大儿子也是个蠢得没边的。”
说完,他咳嗽了两声,坐在一旁的藤椅上,轻轻阖上眼睛,“蕴柔最近如何,将她带来,我想见见她。”
“还有,过几天,叫听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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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手术还算顺利。大约三天后,裴听寂睁开了眼。
他的视线还有些模糊,眨了眨眼,下意识迟缓地环视病房,病房里的人都露出欣喜表情,纷纷围过来。
但他没有看到他最想见的人。
“人呢?”裴听寂的声音嘶哑,他试图撑起身体,见状,江明秋连忙摁住他。
“别动。”江明秋护好他手背上的针头,“小心输液管 。”
裴听寂没理会,目光看向傅祈宗。
傅祈宗沉默片刻,从口袋里拿出一封手写信,递过来, “他走了。”
裴听寂抬手接过,却没有看。手机已经不知道去哪了,他对傅祈宗说,“手机,用一下。”
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不知输了多少次正确的号码才被打完整。等待的时间里,每一秒仿佛都能变成永恒,但漫长的等待音后是机械的女声。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