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那扇紧闭的房门才从里面打开。
贺北时正蹲在园圃外逗弄花草,没有电子产品,不和人交流,此刻他已经修炼到能和山灵精怪对话的地步了,任何风吹草动都难能瞒过他的慧眼。
听到脚步声,他回头,看到站在槐树下的人穿着灰色的长袖长裤,头戴那日在集市上买的蓝帽子,一副恨不得把自己裹成粽子的模样。
举头三尺有烈日,贺北时眯起眸子,嘴角挤出一个晦涩难懂的笑容,道:“星星,没必要这样吧?”
“我刚才接到赵爷爷的电话。”
这个声音有些冷淡,说话的人自己也察觉到了。
元星轻咳一声,语气变得柔缓一些,道:“今天周末,多米不用上学,一个人在家总看电视对眼睛不好,赵爷爷让我把他带到地里去。刚好葡萄都熟了,我留在地里帮忙,你……要不要一起去?”
最后一句话带着迟疑,他的眼神也有些复杂,半含期望,半含退缩。
两个人对视着,元星想要躲开,却被那双闪烁着星光的眼睛吸引进去,无知无觉中卷进了神秘莫测的黑洞里。
时间变得缓慢,周围的景象不断旋转,压缩,天地间只余二人的身影是清晰的,鲜明的。
他们都默契的没有提方才的事情,贺北时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抬手扶了扶他头顶的帽子,调整了一下防风绳的长度,动作非常自然,好像这是曾做过千百遍的事情一样。
元星有些抗拒,可又没那么抗拒,立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对方滚动的喉结。
并非刻意,而是因为二人的身高差距,他的视线刚好落在那里。
松开手后,贺北时问他,“所以是要去地里干活才穿这么多的?”
小蓝帽轻轻点了点,道:“田里蚊虫多,有些藤蔓杂草带刺,所以最好穿长袖长裤。”
“那给我准备了吗?”贺北时又问。
他的声音带着点勾人的意味,所以元星下意识的点头,道:“放在房间的凳子上了。”
说完意识到不对,刚刚才问过他要不要去,谁料现在说衣服早就准备好了,这和先斩后奏、逼良为娼有什么区别。
犹豫了一下,元星道:“你如果不想去的话……”
贺北时高声打断,道:“想去!我想去!你等等啊,我这就换衣服去。”
前天在路上碰到去接学生放学的赵爷爷,元星拜托他在集市上买了几双鞋。
老人家的审美和富二代少爷的完全不一样,买来的鞋子颜色一溜的全黑,老气横秋,他说这种耐脏,然而贺大明星喜欢五颜六色、喜欢炫酷的,穿这种略显嫌弃。
他没有表现出来,元星是从他第一次见到装在塑料袋里的鞋子时露出的微表情观察到的,所以感到很奇怪,贺少爷穿二手衣服二手鞋子的时候都还挺高兴的,怎么现在却闹脾气了,又不是让他去全世界面前走红毯。
今日是贺北时第一次穿新鞋子出门,刚从房间出来,走两步就要低头看一眼鞋子,后来去后面接上多米,两人一玩起来,他显然忘记了这件事,注意力被吸引走了。
元星微微叹了一口气,跟在后面,拿出手机打开了购物软件。
赵爷爷平日除了放羊也种地,葡萄架搭了三亩,其余的算是半荒着,撒了些菜种。
一进大棚,多米就撒了欢的往里跑,喊着“爷爷,爷爷”,在这满是藤架的地方,显得他跟葫芦娃似的。
每串葡萄外面都套着一层白套袋,防虫也防止农药喷洒上去,元星扒开了一个袋子看,夏黑葡萄,表面裹着一层白霜,比蓝莓要深一点的颜色。
每一个都圆润饱满,到了采摘的时节。
把手里扒拉的这串摘下来,元星揪了两颗,囫囵擦了擦,递给旁边的人,他没直接说“给你”,而是问道:“吃吗?”
贺北时谨慎的接过来,探头看向大棚中间的祖孙俩人,模样鬼鬼祟祟。
头一次见到自家地里把自己当贼的,元星笑了笑,道:“前段时间除草喷药我都帮忙了,现在不吃,明天赵爷爷也会送一大筐到家里,你就当又沾我的光了。”
“那是,我知道,”贺北时把两粒葡萄丢进嘴里,道,“你们家跟赵爷爷家关系深厚,多米是你没出三服的堂弟。”
虽然大明星平日里不好出门露面,但来这没半月,已经暗戳戳的将他周边邻里扒了个遍。
遇到人该叫伯还是该叫叔,心里都有个小算盘算着呢,元星自然不会和他仔细说这些,所以一切都归功于还在上幼儿园的多米小朋友。
吃完半串葡萄,他们开始干活。
多米也踮着脚,拿个生锈的钝剪刀在葡萄藤上使劲剪。
人一多干起活来就变得很快,不过一会功夫,他们摘得葡萄已经赶上赵爷爷一大早天没亮忙活的数量了。
一串串的摘下来码在箩筐里,全部套着白色的纸袋,显得很整齐。
老人家年纪大了,干一会就要停下歇歇。
他坐在门口的马扎上,不忘嘱咐小元小贺别累着了,慢慢来。
这片土地很大,出来劳作的不只有他们一家,邻里谁大声说话互相都能听到。
多米耳朵尖,拿毛巾给赵爷爷额头擦汗的时候,听到了他的小伙伴在不远处嚎啕的声音,惊了一下,把毛巾塞进爷爷的手里,道:“圆圆怎么又挨打了?爷爷,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