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沉得厉害,像是压在整片废弃区上方的灰布,又冷又闷。
雨已经下了一整天,不急不缓,没有雷电,也没有歇过。林夕躲在残破建筑的内墙后,半坐半靠,身下是块泛黄发硬的垫子,潮水顺着断裂的地砖缝渗进来,黏着她的衣服,一点点往骨头缝里钻。
她的右腿伸在外面,肿胀得厉害,从膝盖以下几乎毫无知觉。之前缝的伤口裂开了,血没流几滴,却腥得刺鼻。她撕下一角衣摆,松松地缠了下去,只为遮住那片颜色。
空气潮冷,混着腐烂木头和发霉织物的味道。林夕握着一块布条,包着指节,压住手心那片发青的关节骨。不是为了取暖,只是不想让自己看见。
她不想承认自己变成了这副模样。
静室的墙角没有光,四周残垣断壁,像是空壳里的骨架。风有一搭没一搭地灌进来。她一动不动,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浅浅的、断断续续的。有时咳嗽,那种从胸腔里掏出来的,像刀子刮过未合骨缝。
精神海深处,黑狼蜷着身子不动,尾巴圈着前爪,像沉睡的岩石。它还在,但像是脱离了她的控制。
她知道自己已经濒临边缘了。
曾见过别的哨兵失控时的样子,精神体撕咬同类,眼神涣散,最后在塔区的“处理通报”里被归档为一次事故。
林夕不想成为下一次。
于是她压制着,甚至不允许黑狼睁眼。只要它不醒,她就还有最后一道屏障。
她咬住手腕,牙齿用力到皮开肉裂。疼痛钻进来,是她能掌控的东西。感知像一张破开的网,在这阵疼里勉强合拢一点。
她靠着墙角,闭上眼睛,不想去看天,不想去算时间。
时间在这里毫无意义。废弃区没人看钟,只讲撑不撑得过今晚。
——
精神海微微一震,有什么陌生的东西,从边缘轻轻浮了上来。
不是声音,不是影像,是一股极轻的精神触感,像有人用指腹在她皮肤上擦过,温温的,不具压迫感,但确实存在。
林夕睁开眼,一瞬间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
精神海长期压抑时容易产生回流幻感,这她知道。但那股波动没有消失,反而静静浮在边界上,像在等她回应。
她没动,指尖在布条上缓缓收紧。
一分钟后,她察觉门口的地上多了一道浅浅的水迹。
像是有什么东西趴在那里,留下一片湿痕。
她眯起眼盯着那处,看见那是个银灰色的小家伙,圆滚滚的,半身打湿,趴在水泥地上不动。
水獭。
精神体,不属于她。
林夕没有起身,也没有放松。精神海里,黑狼微微挪了下耳朵,没有动爪,也没示警。
她知道这不是攻击。对方也没有建立链接,没有靠近,没有干涉她的意识结构。
它只是待在那里。
像是在……陪着?
林夕扯了扯唇角,声音干哑:“走。”
水獭没动,尾巴轻轻卷了一下。
“我说了,走。”她重复一遍,语调更低了。
它后退了一步,但没有离开。只是挪动到雨水淋不到的地方,把自己团成一团,像是打算待上一整夜。
她撑着站起来,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
黑狼站起,朝门口那个方向看去,警觉但不敌意。林夕死死盯住它,把它压了回去。精神波因剧烈压制而颤了下,她咬紧牙,手上的布条已被抓得起了毛边。
“别惹我。”她几乎是咬着字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