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去就去,也不管艾静是否有空,或是贸然找去学校找她方不方便,钱纸鹞到了艾静宿舍门口看见紧闭的门才想起来,今天是周四,打工人的时间和学生的时间是不一样的,她是不用上班,可人家还得上课。
于是钱纸鹞也没给艾静打电话,就这么靠着墙玩手机,等了一个多小时,艾静和一个室友回来了。
“纸鹞?”艾静看见钱纸鹞很是惊讶,“你来找我怎么不先跟我说?”
“忘了。”钱纸鹞收起手机,如实说道。
室友询问的目光看向艾静,艾静介绍道:“我表妹。”
开门,三人进屋,钱纸鹞见那个室友把她上下看了看,别有深意地“哦”了一声,了然道:“她就是你那个表妹啊?”
那眼神让钱纸鹞很不舒服,像是讥讽,像是鄙夷,一个陌生人没理由对她抱有这样的敌意,她看向艾静,心下明了,只能是表姐跟室友说过她什么。
会说什么呢?这个表妹很讨厌,嚣张跋扈,仗着家里有钱鼻孔长在头顶上,老是欺负她和她弟弟……还是说,这个表妹的爸爸死了,妈妈的钱又被男人骗光了,她活该落到这地步……
钱纸鹞当然不可能知道艾静和室友说过她什么,只是她越自卑什么,越害怕什么,就越控制不住地假设什么,在门口等艾静时非但没有不耐烦,反而雀跃不已的心一点点冷却下来,她受不了那个室友瞧不起她的眼神,好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艾静给她倒了杯水:“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啊,在门口傻傻等。”
钱纸鹞强制自己从胡乱的思绪中脱离,说:“怕你在上课。”
“变这么懂事?那还好我上午只有两节课,不然你得等到中午。”艾静让钱纸鹞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自己靠坐在书桌边,“你不上课吗,怎么这时候来找我?”
艾静自开学后就没回过钱纸鹞家,而钱纸鹞离家才一个多礼拜,期间她们也没有联系,艾静不知道她的情况也很正常。
真的是各种意义上的倒灶事,这种家丑当着艾静室友的面是说不出口的,恰好这时肚子发出一声空鸣,钱纸鹞说:“我饿了。”
“就知道你来找我没好事。”艾静也不知道是在开玩笑,还是借着玩笑把心里话说出来,拎上包无奈道,“走吧,带你去吃饭。”
艾静没有带钱纸鹞去学校食堂,而是一家相当有格调的咖啡馆,她们坐在临湖的位置,湖的中心还有几只黑天鹅。
“也就是你来,我才舍得来这么贵的店。”
钱纸鹞咬了一口松软香甜的牛角包,得了便宜还卖乖:“又不是我让你带我来这里的。”
“是是是,是我非要带你来。”艾静故作夸张地说,“哪能带大小姐去吃食堂啊。”
又是那种开着玩笑的语气,借着玩笑吐露心声,抱怨钱纸鹞害她破费,钱纸鹞后知后觉自己太不懂事了,她忘了艾静自己也还是个学生,还在朝家里伸手要生活费。
是钱纸鹞一厢情愿地以为她们是亲人,是姐妹,你对我好,我对你好,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又想到艾静室友看见她的反应,钱纸鹞有种被自己亲近之人背叛的感觉。
嘴里美味的面包顿时如同嚼蜡,她把从刚刚开始就在心里的奇怪感觉问出来:“表姐,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艾静的笑容僵在脸上,先是被戳破心事后的惊慌,而后破罐破摔似的,她放弃了辩解,往后靠进椅背里,隔着小桌,沉静地看着钱纸鹞,手上把玩着桌上的立牌。
一瞬间曾经的那些小事又如潮湿角落的蘑菇般长了出来。
七岁那年,钱纸鹞因为不是在医院出生的,所以缺少出生证明,因而没能在台湾入学,她被一个人送回了大陆。在舅舅家寄宿的那年,艾静像个小大人般照顾钱纸鹞,容忍钱纸鹞,每天上学放学还要绕路去接送钱纸鹞,晚上写完了自己的作业还要写钱纸鹞完不成的作业……明明艾静当时也只是个十岁的孩子。
钱纸鹞现在想想,她无理取闹,嚣张霸道,艾静和艾应在她那里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不被人讨厌才有鬼了。
做人真失败啊,钱纸鹞苦涩地想,亲妈?亲妈留不住;表姐?表姐讨厌她;朋友?朋友背叛她。
她几乎要忍不住落下泪来,钱纸鹞平生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溃不成军,哽咽着说道:“我不是什么大小姐,我不能出国了,我也不读书了,我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