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桓匆匆赶到常平伯府时,看到的便是如此场景。
一向肆意张扬,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少年,此刻安静憔悴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屋内陷入沉默,大夫已经离开。
舅舅在一旁黯然沉默;舅母也在一旁绝望抹泪。
“如何了?”他走向林知彰,问道。
“荆太医来看过,没有别的法子。汤药喝了两日,见效甚微。”林知彰将他引到外间,说话时眉间染上郁色,“这场疫病来势汹汹,须得尽快找到法子,阿珩的身体拖不得了。”
霍桓没有说话,他的眼睛透过窗子,落到院中一棵古树上。
冬去春来,老枝抽出新芽,本应万物复苏之际,这场瘟疫却如同层层乌云,压在京城每个人心头上。
“听说西域人用药迥异于大魏,或许有法子。我已派人在城中搜寻西域医者,不时便会有消息。”
林知彰面上郁色稍缓,感激道,“多谢大表哥。”
霍桓拍拍他的肩膀,“阿珩不止是你弟弟,也是我弟弟。做兄长的怎会丢下他?”
林知彰面上不露,心里却是滑过暖流。
常平伯府以武立业,然而作为嫡长子的他却是文弱书生。
阿珩自小性格好强,桀骜不驯,没少跟外面的人打架。
他那时要么任他跟人打斗,默默走开;要么去帮忙,反倒还要多挨别人几拳,被阿珩嫌弃拖了后腿。
臭小子气焰越发嚣张,有母亲护着,连父亲也奈何不得。
只有姑父家的大表哥,自小勇武。有次看见一群十几岁的少年围殴十岁不到的阿珩,替他以一打十,赢了之后,阿珩便对他心服口服,从此唯大表哥马首是瞻。
想到此,林知彰抬眼看去,面前这个男子面容硬朗,细看下却是眼下青黑,形容憔悴。
近日灾民生了瘟疫,城中人心惶惶。大表哥作为天子近臣,想必也是马不停蹄,一刻也不能停歇。
听说城中有奸商趁火打劫,肆意抬高物价,表哥奉命调查,在菜头街口杀得人头滚滚,众人惶惶侧目。
“城郊如何了?”想到那些可怜的灾民,好不容易捱过严冬,却又遭逢疫病,实在是世事艰难。
“陛下已经下令,将生了疫病的百姓安聚在城郊西南口,派兵把守。除了大夫,无令不得进出。”
“太医院开的药方已经下达给灾民,只是这疫病来势汹汹,染病者也越来越多。短短几日,灾民病死了五人。朝廷下令,死者不得就地掩埋,全部在城郊火化。”
如今城中也有人染病,若是再不找出法子,病死者增多,只怕会酿成暴民之祸。
而这,才是霍桓最担心的。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将手中利刃对准大魏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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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云姝递信出去的第二日,她得到了回信。
不过不是书信,而是口头消息。
“簪花酒馆的东家说林二公子染了疫病,在府里出不了门了。”
云姝内心一震,忙追问,“此事当真?”
“真的,街上都传遍了。连太医署的人也看不好!现在常平伯府的人和霍大公子到处找大夫救命。”乞丐信誓旦旦说着。
云姝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前几日还爬墙给她送药的少年,怎会突然危在旦夕?
她怔怔站在原地,脑中亮光闪过,忙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疫病?”
乞丐挠挠头,想了片刻,“听说是厉瘴。”
“这病厉害得很,城郊灾民短短几日便死了好几个,大夫们都没法子。”
云姝愣愣地,连乞丐走了也没反应。
忽然,她急步转身跑进院中,到房中将那个箱子搬出来,从最底下拿出素布包裹。
——智慧的人会找到准确的时机将它呈给世人;
——姝儿聪颖敏慧,定是个智慧之人。
祖父,对不起,我不是个有智慧的人,不知道何时才是准确的时机。
可我需要救我的朋友。
她心底默默道,眼前依稀又能见到老人慈祥和善的面容。
事不容迟,林知珩已经发病几日,她须得快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