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消解后,枯黄草垛里长出脆嫩的草茎。
她掐断一根,放在鼻尖下,冷冽清香,沁入肺腑,是草木的气息。
她将草茎放进嘴里,轻轻嚼着,清香溢满舌尖。
云姝静静坐着,嘴里含着草茎眺望远方。
忽然,有人在她肩上重重一拍,扭头看去,一袭大红色冬狩服的少年站在她身后。头上扎着高高的马尾,一甩一甩,意气风发。
两次见他都是穿着大红衣服,还真符合他张扬肆意的性子。
云姝收回目光,不说话,看向远方。
少年受不得冷待,气冲冲率先开口,“你敢无视本公子?!”
女子嗯嗯两声,不应他。
林知珩不与这女子一般计较,见她含着根杂草,一脸惬意,没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语出讥讽,“你属牛的?”
云姝忽然瞪大眼睛,惊讶望着他,“公子不知这是味草药,可清除肺腑之毒,宜养精气。”
“当真?”林知珩半信半疑。
见云姝不说话,低头找了找,拔起一根放进嘴里,学着她的样子嚼了嚼,嫌弃道,“草味儿。”
云姝眯着眼儿,嘴角扬起,下巴轻点,似乎极快乐。
林知珩戒备看向她,谨慎道,“笑什么?”
“忘了跟公子说,刚才那地有块干牛粪,我来时,将它一脚踢开了。”她说着朝他拔草的地方努努嘴。
林知珩僵在原地,忽地呸呸几声,将嘴里碎草尽数吐出,又干呕了几回。
待他觉得那股怪味消除后,恶狠狠瞪向云姝,咬牙切齿,“毒妇!”,然后朝云姝猛地扑过去。
云姝早有准备,在他怒目的一刻,尖叫着弹跳起来,迅速跑开。
后面的人紧追不舍,两人围着草垛转圈,跑得筋疲力尽。
“你,你别跑!”林知珩从没见过如此可恶的女子。
“那你别追!”云姝被追得气喘吁吁。
“你这可恶的女子!”林知珩叉腰,恶狠狠瞪她。随后一个卸力,滑坐原本云姝的位置上,“你过来,我不追你了。”
云姝不信。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林知珩拍拍身边的草垛,催促着,“别磨蹭,快过来!”
云姝努努嘴,不情愿走过去坐下。
“有事?”她不信他没事做专门来给她解闷。
林知珩撇撇嘴,“你上次的药还有没有?”
“什么药?”云姝装糊涂。
少年见她不上道,没好气道,“就你迷晕我的药!”
“你要它干嘛?”云姝不解。
林知珩想了片刻,跟她坦白,“我之前跟大表哥说,这次冬狩要猎头大的猛兽。”说到这里,他动了动嘴唇,想着如何开口。
云姝却是明白了,“所以你想用旁门邪道迷晕野兽,然后出去吹嘘自己勇武无比,独自猎了头野兽?”
“你!”
云姝才不理他吹胡子瞪眼,“那药不是给野兽用的,剂量不够,只能迷晕人。”
林知珩质疑道,“你那药十头牛都能迷晕,还不能迷晕一头野兽?”
云姝一梗,不知如何说。
那药原本是她一时兴起所制,但是刚开始没控制好配比药量,导致出了岔子,药力过大。
但她可不会给这小子说是她技艺不精,只是拒绝道,“不行,大公子说我要是再用这药,要打断我的腿。”
这小子胡搅蛮缠,难对付得很,只得搬出霍大公子了。
“大表哥?他怎会?”说到一半,他忽然眼睛一亮,神采奕奕,不敢置信,“你也给大表哥用过?”
亮闪闪的眼里竟然有了莫名其妙的崇拜。
这什么破孩子!她哪里有这个胆子。不过……也差不多就是了。
见他一直亮晶晶望着,云姝迟疑片刻,小心翼翼问道“他下属算不算?”
林知珩猛地爆发出一阵狂笑,捂着肚子,在草垛上翻滚,笑得停不下来。最后坐起身时,身上沾了不少碎草屑。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见云姝鄙夷看着他,也不与她计较,“没想到真是小看了你这毒妇。”
云姝翻了个白眼,不理他。
“大表哥肯定凶了你。”他笃定道。
“你怎么知道?”想起脖子上那条细痕,她现在还心有余悸。
林知珩嗤笑一声,笑她问出傻问题,“大表哥那人,眼里最见不得心怀诡计之人,他一向痛恨这些卑劣手段。”
“诶,”他用手肘撞撞她,神秘兮兮道,“要不咱俩合伙,一起猎个大的,让他们刮目相看,叫他瞧不上我们聪明的脑袋。”
“我们聪明的脑袋,哪是一身蛮力的莽夫能比的!把他比下去,也算给你报仇了。”他坚持不懈在她耳边撺掇。
云姝有些迟疑,“大公子不会允许的……”
“小爷我允了!”他趾高气扬道,催促她,“快点,没时间了。”
云姝从衣袖里拿出锦包,递到他手上,忧心地千叮咛万咐嘱,“你小心点啊,别给人发现了。”
“相信我!”他拿出锦包左看右看,然后塞进衣袖里,“我先走了,等我好消息。”
走了几步,他又回头,弯下腰鼓着眼睛问道,“那草真有牛粪?”
云姝愣住,倏地扑哧一声,乐得哈哈大笑。见他脸色越来越黑,勉强憋住,不再捉弄他,“骗你的。”
少年瞪了她一眼,耳根悄悄红了,站直了身子嘴硬道,“算你识相!”说完,转身离去,隐入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