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故事里,宴会好像都不是什么安生的场合,大家在这里维持着其乐融融的假象,然后在爆发的一瞬间撕开虚伪的面皮。
今日是皇帝的四十五岁生辰。这个年龄,在穷苦百姓家中,已经是生命的末尾了。对于今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皇帝来看,也是个很微妙的年纪。
前年皇帝的身体还很健康,每旬还会去校场上骑马射箭,文武百官都认为皇帝的寿数还长。可形势急转直下,就在去年,皇帝的身体突然变差了,太医频频出现在文华殿。
众臣心里都有些想法,但再怎么没脑子的人也知道,皇帝是绝对不想在万寿节当天听他们讲这些事的。
同样想到这一点的还有程贵妃,前往肴华殿的路上,她不知为何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
程贵妃自出生起就顺风顺水,幼时她是程府最受宠的女孩,程家又是自前朝就屹立不倒的名门望族,未及笄时身边所有人都说她会有最美满的一生。
可命运弄人,先帝忽然把她赐婚给齐王当侧妃。母亲劝她圣旨已下,侧妃也能上玉牒,终究不是一般的妾室。可她很痛苦,再不一般不还是妾吗。
程家之所以能绵延两朝,就是因为他们懂什么叫明哲保身。皇位上坐的是谁,他们就忠于谁,绝不参与皇子之间的皇位争夺。
因此在她被赐给齐王时,家族就已经准备放弃她了。
可她不甘心啊,她要为自己争出一条路。
她顺从的入了齐王府,夺得了齐王的宠爱,在她生下昭儿后,齐王府数年内再无婴啼,比当初的齐王妃还多了三年。直到齐王登基两年,昭儿都是幼子。
这当然不是齐王主动的,但他是王府的主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有许多不明真相的人以为程家从一开始就帮她在齐王府立足,排除异己。其实程家没有帮,她得到的一切都是靠她自己努力和齐王的默许。
等齐王登基,她被封为贵妃,昭儿也一日比一日大。这份优越让她的野心越烧越旺,也终于烧动了程家。
时至今日,她好像要输了,可她一点也不后悔,要让她不争不抢,只守着男人的怜爱过日子是绝不可能的。
至少,在这十几年间,所有人面对她都要卑躬屈膝。她的一举一动要这整个京城的人揣度试探,包括她的夫君也一样,这就足够了。
想到这,程贵妃觉得,自己当真是和柔妃截然相反。
到底是在一起多年,若说她没有发现皇帝对柔妃的那几分特殊是不可能的,甚至宫里知道的人恐怕还不少。
只是柔妃自己立不起来,皇上对她的特殊,只让她像一株禁不起风浪的花儿一样,躲藏的越发努力,满心满眼的盼着皇上帮她。
她不去抢,也不教孩子抢,那这份特殊带给她的,就只是好一些的吃食,好一些的衣裳首饰。这种程度的优待于她而言完全没有出手的必要,贸然动手反而会让皇上出手帮她,就让柔妃抱着自己是皇上心上人的想法过她的“好日子”吧。
在宫里过了那么多年,程贵妃清楚剩下的路已不算长了,她靠在轿撵上自语出声:“柔妃跟以前也不一样了啊。”
围绕在她身侧的宫人没有一人敢接她的话,显得她没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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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辞盈起的不算晚,可周怀容一直很兴奋,自从周怀瑾嫁人,府里只有她们两个女孩,怀容干什么都喜欢约上她。
为了参加万寿节这事,周怀容从前一天晚上就一直在催她,叫她收收她的慢性子,这样她们早早出门,就能早到,免得被其他家的马车堵在路上。
忠顺侯府交上去的赴宴名单里只有忠顺侯,侯夫人,周明远,还有她和周怀容。
老夫人年纪上来了索性就不去了,二房三房是身上挂的职位太低了没资格。怀容是例外,赴宴时可以带上府里未嫁的女孩儿,这算是各家的默契。
何辞盈一直和晋王府有联系,她知道今晚恐怕不太平,侯府能少去些人才是最好的,可她又想不到什么好理由能拦下周怀容。
侯夫人看出了她的不安,温声安抚道:“别担心,有母亲在呢,你们小孩子看看歌舞就好。”
侯夫人仍然对她自称母亲,何辞盈眼眶有些发酸,点点头就同她们上了马车。
忠顺侯府的人到时,殿内已经站满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