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年纪，满面愁容，来，喝酒。”熊老头看他又陷入自己的心思，笑着过去拍了拍他的肩，玩笑说要享受这“最后”的酒席。

只是“最后”两字戳了毛小康的心，让他是愁上叠了愁出来。

“实不相瞒，我是镇上毛家的人。”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信任熊老头，遂将自己偷跑出来的前因后果说了个干净。他贪恋现在想吃什么就可以吃什么，想在哪睡就在哪睡，对以往家中的规矩难免怨言甚多，提及姻缘更是责怪家中拆散。

“小詹姑娘出嫁的时候，特意绕镇一圈，从我家门前过去，生了孩子更是抱着在门口过去了好几天。”这事毛小康要说自己不在意，那肯定是假的：“姜姑娘也是，我母亲总觉得她在等着我，隔三差五来安慰我说待寻得正妻，便把她收来做妾。但日前我离开时，曾特意去找过她，告诉她莫要等我，被我耽误前程。”

“毛小康。”姜姑娘对他并不算客气，虽然大概率是因为夫人曾对她也不怎么客气：“请你不要那么自作多情，我有我自己的生活，还没到上赶着嫁到你毛家的地步。”

几句话怼下来，毛小康瞠目结舌。他倒清楚自己与姜姑娘许久不曾联系，但被这样骂在脸上，难免面红耳赤，狼狈地掩面而逃。

“嗯，嗯。”这时，熊老头又变成顶好的倾听者了。他听得毛小康对家中诸多怨言，也不直揽话头，反而是从其他的事情说起来了。

“我刚开始走商的时候，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他笑着说当时山匪拦路，野兽横行，大家走在路上眼睛都瞪得如鸽蛋一般，稍有动静便弃货而逃。

“那时候大家都有内外两包货物，内里放些珍贵玩意贴身带着，外面小用手提，大用车拉，遇见什么动静，就丢了外货抱着内货四散而逃。”他回忆了几次惊险遭遇，诉说自己是如何从山匪的背后一直藏着没被发现的，又说大家也闹过几次大乌龙，将急匆飞过的鸟儿当做袭击，一群人趴在雪地上谁也不敢冒头，傻乎乎地等了一个时辰。

“好险我身体比较好。”熊老头骄傲地抬起右腿：“他们好些人当年留了病根，我呢，没多大事儿！”

出行者总有说不完的大小故事，而这些故事对于从家中没怎么出过门的年轻人又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毛小康听得热切，是酒也忘了喝，菜也忘了吃，说的最多的就是三个字：然后呢。

熊老头不紧不慢地说过那些故事，话锋一转，又说到了丢孩子的话题上来。那是二三十年前的事情了，他游历过的大小镇子，都有丢孩子的事情发生。

“甚至有灭门的惨案，一家尸骨只差孩子。”想到当时的惨剧，熊老头难免摇头：“你的父母如此谨慎，也自然有他的道理。”

“唉。”不知怎的，毛小康突然也想起小的时候了。那时候家里只有一个管家一个仆人，都跟着父亲在外面忙忙碌碌，自己又没那么强壮，一到冬天就要发几次高烧，都是母亲又抱又擦洗，熬药喂药连着忙好几天救回来的。

“父母在，不远游，如此留书一封不辞而别，我也不想的。”他缓缓地瘫在桌子上：“可是那样的日子，实在是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