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坐在饭桌前,司空摘星的脑袋摆在盘子里。
陆小凤看着那颗人头,第一眼看清时,几欲暴起。
但他仅仅慌乱了一瞬,旋即便意识到,不可能。
先不说猴精没那么容易死,更何况,他清楚地知道,这个时候,司空根本不在江南。
这个新鲜割下的人头,决计不可能是他。
陆小凤眯起眼睛,去看带来这颗人头的人。
那人着暗紫色短打,蒙着脸,看不清模样。
白马夫人借着灯光瞧了人头半晌,忽而转头,看向陆小凤。
陆小凤稍一侧脸,二人目光相对。
白马夫人道:“你再看看这个,是不是那偷王司空摘星?”
她的脸色有些冷,不像方才那样和善,陆小凤摸不透她的想法,略一斟酌,没有直接回答,只低声道:“我不知道,不过……我不觉得司空摘星会这么容易死掉。”
白马夫人道:“是,听说司空摘星轻功厉害至极,甚少有对手。”
她转回去,看向那紫衣人:“朋友,我见你刚才进来时的身法,你的轻功,似乎一般?”
那紫衣人闻言,立刻道:“司空摘星轻功的确很好,要杀他也确实不容易,但我总有一些计谋手段,用不着和他硬拼轻功身法。”
白马夫人问:“哦,那你用的是什么方法呢?”
那人似乎有些不悦,看了眼先到的几人:“杀了就是杀了,还要说这些?”
白马夫人道:“最好还是说一说吧。”
紫衣人沉吟片刻,道:“我跟了他许久,直到他在客栈落脚,趁着他熟睡之时施了迷烟,等人中毒昏睡,便进去割了他的脑袋。”
白马夫人听了,只是笑一笑,抬手动了动手指。
站在院子里的几个侍从立刻上来,只闻齐刷刷一阵利响,院里忽然剑光闪成一片。
陆小凤闻声看去,见那些侍从竟已都手持利剑,步伐变幻,顷刻摆开剑阵。
剑光凛凛闪动,都是削薄的软剑。
先前只见这些侍从默不作声背手站着,并未发现佩有兵器,原来是将软剑缠在了腰带里。
他们一齐出手,招式整齐划一,配合默契,显然不是普通的看家侍卫。
转眼,紫衣人已被围在剑阵之中。
紫衣人惊异道:“这是什么意思?你并未说过不能暗算!”
他退了两步,剑阵步步紧跟,仍是密不透风。
白马夫人道:“不好意思,我们是不收赝品的。你的杀人方式是显得卑鄙一点,这本问题不大,但你要想用假的来蒙骗我,这可就糟糕了。”
她伸出一只涂着红蔻丹的手,探到盘中人头的耳下,指尖一划,接着两指一捏,从上面撕下一张人.皮.面具来。
除去人.皮.面具,底下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孔。
白马夫人将那张脸皮扔到一边,取了帕子细细擦手:“你怎么会想到拿这种伎俩来蒙骗我,我对易容之术,可比你精通得多。”
紫衣人站在剑芒之中,惊疑道:“你明明才到中原不久,怎么认得这样清楚?”
白马夫人并不回答,只示意身后的人上前来,将那颗人头取走。
她指指那个重新空出来的盘子,对紫衣人道:“刚才这个不作数,就用你的补上吧?”
她话音刚落,紫衣人便双脚一跺,直蹿而起,想要翻出院墙。
持软剑的侍从们立刻应声变阵,仍将人牢牢困在剑光之中,逃离不得。
紫衣人拔出了自己的剑。
奇怪的是,这人拔出的是剑,用的,却是刀法。
他的刀法招式狠辣,劈跺抹砍,兼敏捷刚劲于一体。
这招式有些眼熟,陆小凤认出来,这是五虎断刀门的刀法。
紫衣人刀法凌厉,在层层围逼之下,虽逃脱不出,却也尚有招架的余地。
但他此刻显然兵器不趁手,若是有一把好刀,或许情况要再好上几分。
或许他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不想被人看出他是五虎断刀门的人,所以刻意将随身的刀换成了剑,谁知竟害了自己。
这时,坐在圆桌边的灰衣人突然站起身来,翻身跃入剑阵之中,揉进打斗的两方之间。
桌上其他人还是四平八稳,老实和尚早闭起了眼睛,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陆小凤只能接着看下去。
灰衣人身上并未佩刀剑,空着两手,在混乱的剑光之中身影腾挪,快到难以看清。
他直奔紫衣人而去,后者慌乱之下拔剑欲挡,忽而腕上一麻,剑竟已到了对方手上。
紫衣人还未来得及惊呼出声,下一刻,脑袋和身体便分了家——
紫衣人的长剑不受控制的离手,好像见鬼一般,变成一道银光,如绞索般绕上他的颈项,将他的脖子瞬间切断。
被自己的武器削了头的紫衣人,尸体喷着鲜血轰然倒下,过后才是长剑落地的声音。
他的人头没有坠地,因为已被灰衣人提在了手里。
灰衣人走上来,将人头放进空盘里,扯掉那人面上的布巾,看着白马夫人道:“三个了。”
布巾扯下,紫衣人死不瞑目的脸显露出来。
陆小凤不认得这张脸,正皱眉思量,忽听见白马夫人拍了拍巴掌:“阁下的功夫才是实打实厉害,好,加上这五虎断刀门的彭明,是三个,到时候,自会按规矩来分。”
灰衣人点了点头,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陆小凤忍不住看了白马夫人一眼。
此刻,他与那死去的紫衣人有同样的疑惑:这个女人怎么会将中原武林中人认得这样请楚?
侍从们将软剑齐刷刷缠回腰带里,有的默默站回自己的位置,有的闷不作声地上来,收拾流血的尸体。
陆小凤又去看那灰衣人。
今夜这奇怪而血腥的一场宴席,已让他心中布满疑云。
这灰衣人的功夫他见所未见,看他方才的出手,绝不是江湖中的无名小辈,但凡有名有姓的高手,他们的招式也会跟着出名,毕竟研究模仿的人永远不会少。
陆小凤平日里看着懒散随意,但常在江湖上来往走动,交友甚广,对于排得上名号的高手,他看招式便能认出来。
但这灰衣人,他完全看不出功夫路数。
紫衣人的头刚进盘子摆好,院中又陆续落进来几个人。
除了其中一个人黑衣人只提着灯笼外,其他人俱是一手灯笼一手人头。
有个身量魁梧的壮汉,更是扛了一个巨大的包裹,看分量,里面起码装着不下六个人头。
众人落脚站定,交了手上的白灯笼和包裹。
桌上备好的空盘子,很快便被装满了。
院子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陆小凤实在一刻都不想多留,一眼都不想多看,但他又不能就这样不负责任地逃开,而且,为了那可能存在的解药……
他忍住心头的厌恶,继续等下去。
这些人齐聚在此,必定有所图谋,究竟是什么,此刻还不得而知,只能静观其变。
那个唯一两手空空的黑衣人看了一眼桌子,开口道:“弄这些花哨的东西有什么意思,快些把路线说出来,我们尽早上路。”
此人的声音很年轻,而且还很熟悉,陆小凤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
白马夫人道:“急什么,等清点好了,我们便做安排,至于出发么,得挑个吉日,这个我稍后再说。”
黑衣青年不说话了,旁边有其他人质疑道:“怎么这位仁兄是空着手来的?”
黑衣青年看也不看那人,张嘴便道:“关你屁事。”
“狗东西,你说什么!”问话的人大抵是个暴脾气,被堵了一句,登时怒不可遏,立刻就想上去教训那身着黑衣的年轻人。
他逼近几步,欲伸手去抓黑衣人的衣领,谁知甫一碰上,便捧着手腕,弓腰哀嚎起来。
转眼间,他那只想去提别人领子的右手,已经彻底青黑。
黑衣人伸出手,从那人手上收回一枚头发丝般的细针来,淡淡道:“不要随便动手动脚,小心被毒刺扎着。”
“你!……”那人惊骇地看着黑衣人,“你是唐门的人?”
唐门?
听见唐门二字,陆小凤终于想起自己对这黑衣青年的熟悉感从何而来,这人不正是唐天亥?
唐天亥怎么也来了这里?
白马夫人皱眉道:“你们若还想打架,干脆都进盘子里去,我要的是一支精诚合作的队伍,现在自己打起架来了,还做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