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立在清潭中,兀自纠结忧虑,正艰难抉择间,忽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自潭边树丛里传来。
是魏子云的人搜来了?
陆小凤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静默不动,指间暗暗运力——
任凭来的是谁,也休想从他手中抢到先机。
响动过后,有人从那葱茏密林里走出来,不是朝廷的人,只是个拄着拐的老妇。
“竹阿姐?”陆小凤松了劲,他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看到她。
竹阿姐打着包袱,手里握着根竹竿当拐杖,一副行色匆匆,将要远行的模样。
她并不理会陆小凤,径直走到花满楼身边,似要俯身探查。
陆小凤不知她来意,唯恐她又要对花满楼不利,立刻趟水过去护着。
竹阿姐看他一眼:“你放心,我绝不是来害他的,他是个好人,这样的好人世间难得,我可不愿见他就这么死了。”
她态度真诚,不似作假,陆小凤卸下一丝防备,看了看花满楼紧闭的双眼:“可是,他眼下离死,就只有一线之隔。”
竹阿姐明白陆小凤的意思,而且深深理解他的为难之处。
“也许还有一线转机,”竹阿姐轻声道,“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一线转机的。”
陆小凤看向她:“你有解法?难道,你还有其他解药?”
他神色焦急,语气也急促起来。
竹阿姐摇头:“解药只有一粒,这半分不假。”
没等陆小凤露出失望的神情,竹阿姐又接道:“但是,我有另一样可以帮你的东西。”
她低下头,在自己的包袱里翻找起来。
她动作与老迈的外表相符,实在慢得出奇,陆小凤身上挂着炎热与忧虑逼出的汗水,苦苦按捺着想要上去帮她翻包袱的冲动。
寻么半晌,竹阿姐翻出了两个小瓶子:“没有解药,却有这一缓和之法。”
那是两个色泽浓艳的小瓷瓶,样子着实眼熟,陆小凤立刻认出来,这正是竹青青当日送给花满楼的香。
竹阿姐将瓶子递过来,陆小凤怔怔接过:“这是……”
竹阿姐道:“这是君子恨和相思露。”
陆小凤疑惑:“我认得,这是竹青青的香,可它们有什么用?”
竹阿姐用竹竿敲了敲地上的石头:“竹青青是个制香炼毒的天才,她擅制毒物,却很少炼制解药,可你也知道,终日与这些毒物接触,难免有沾染受损的时候,总需要找到平衡之法。
是以,她所制成的毒与毒之间,可以相互关联反应,如若乱用,便是毒上加毒,若懂了其中门道,便可以找到抵消之法。”
陆小凤捏着那两个小瓶子,不再是一副触摸毒蛇猛兽的厌弃,此时此刻,简直是捧着救命的稻草,回魂的福星。
“这两味香,难道……”
竹阿姐喘了一口气,点点头:“君子恨和相思露,正好可以抵过他身上所中之毒。”
陆小凤几乎压抑不住绝处逢生的狂喜,但还没等他松一口气,竹阿姐又是一盆凉水泼下。
“但是——”竹阿姐顿了顿,深深看陆小凤一眼,“但是说到底,它们终究还是毒,肯定会有害处。”
陆小凤心知不可能十全十美,心中倒也有些准备,失落一瞬,又立刻追问:“多大的害处?比现在如何?”
“非要计较起来,这个害处,总归要比眼下好一些,否则我也用不着来与你说这些话,”竹阿姐道,“用了这两味香,他至少不会死得太快,还有一搏的机会。”
陆小凤心中思量着,谨慎道:“你可否说清楚,究竟会有怎样的后果?”
竹阿姐道:“用上君子恨和相思露,他可以从昏睡中醒来,但是,也会变成相思鸟。”
“什么?”最后一个词,竹阿姐是用苗语说的,陆小凤没听明白,“变成什么?”
“相思鸟,”竹阿姐又用汉话说了一遍,“是我们这里传说中的东西,这种鸟儿在成熟后,必须在三十天内找到自己的伴,否则就会孤独而死。”
她接着道:“这几味香,本就是结合蛊虫,做来给那些不计手段,想要得到情郎真心的姑娘用的,竹青青大概是想要用在花满楼和她自己身上,但是起了变故,失败了。”
说到这里,竹阿姐似乎想到什么,面色稍黯。
陆小凤顾不上注意她的神情,他听了竹阿姐这番话,有些忡怔——这害处,是他全然未曾想过的,听上去未免离奇。
竹阿姐继续道:“总之,用香救醒他之后,必须在三十天内找到他的命定之人,不可离弃,否则,他还是会死。”
陆小凤喃喃道:“命定之人……”
“相思鸟只钟情一个,”竹阿姐道,“移情便是死路一条。”
竹阿姐说完,静静地看着陆小凤。
她知道,她已无需多说,利害都已讲明,就看当事之人如何抉择。
既然花满楼此刻昏迷不醒,那就只能交由陆小凤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