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寒,大雪飘零,山路上一匹烈马疾驰而过,快的如墨色溶于水中,风卷着雪如刃般猎猎刮过。
这般速度若是掉下马,就只能阎王殿里走一遭了,可马上的人却丝毫不惧。
那人扬起头来,雪花簌簌砸在那张年轻俊秀的脸上,他只好眯起眉眼隔去风雪,颠簸下他的黑发四散风中,发丝卷过左耳一只金圈,折射出熠熠光彩。
紧随身后的土匪都看得心惊肉跳,马上那人却只专注在前方奔驰的黑点上。
那是一群野狼。
“大当家!你慢些!”后头不知谁高喊一句,终究是没追上前头狂奔的一马一人。
“妈的!臧六江不要命了!”有人玩命策马,气喘吁吁地骂道。
“大黑!”臧六江一拍身下黑马,那马竟又加快几步,极快地拉近到狼群身后。
接着,臧六江竟一踏马鞍,整人凌空而去,离弦一般飞身掠过狼群,满地白雪被他刹地扬起,狼群之前爆开一团雪雾。
臧六江刹停在地,一摸腰间佩剑,对着面露凶相的狼群咧出一口带着狠劲儿的牙。
“跑啊!”
在这隆冬的天里,这般不要命的烈性男儿,也只会是臧六江了。
臧六江是山上老土匪臧强的第六个养子,八岁上的山,养的又野又狠。
那时动荡,朝廷不稳,又遇上了天灾,臧六江便是那时随着亲爹娘出来逃难的。
大难临头各自飞,臧六江才几岁,就被扔在了庄子里。
庄子不大,可也不能眼看着一个孩子饿死。
臧六江就这样在庄子里东讨一口饭,西喝一碗水的活着,哪日讨不着饭吃,就去山上挖野菜刨树根,勉强填饱肚子就回破庙里呼呼大睡。
终究是臧六江命不该绝,一个死了儿子的奶奶收留了他,给了他吃住,终于不用在村子里流浪了。
原来他没有名字,奶奶喊他柱子,那是她那短命儿子的名字。
柱子去帮人建房子,被一根柱子砸死了。
臧六江顶着柱子的名字,一直陪着奶奶过日子。
安生日子过了几年,庄子里就遭了土匪,这帮土匪不杀人,不抢妻女,只是每家抢走了一袋粮食,打了字条说来年一定双倍奉还。
只可惜奶奶没等到土匪来还粮,就先去了。
臧六江没钱打棺材,又不想把奶奶草草掩埋。
后山上有不少野狗,若是不用棺椁,前脚刚埋了人,后脚那帮畜生就会刨坟的。
他想起那帮土匪,从炕席底下翻出来一张草纸,纸被熏得黑黄,隐隐约约印着那几个字,他把那纸条攥的死紧,连夜上了山,给那土匪头子磕了三个响头。
“我不要米,也不要钱,我这条命给你,求你给我奶奶一副棺材,当牛做马,我无怨无悔!”
那土匪生的极壮实,对着瘦成一把骨头的臧六江朗声大笑,从正中的椅子飞身而下,一把就搀起了瘦弱不堪的他。
“好!是个重情重义的小子,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臧强的儿子!”
然后臧六江就有了他自己的名字,还有了五个各自没有血缘的哥哥。
土匪山上有个瞎了眼的老头子,会摸人手相,掐指一算说臧六江五行缺水,得取个有水的名字。
土匪们凑在一起商量了几天,觉得既然缺水,那就得名字带水,一拍板:“就叫六水吧!”
可这么喊了两天,臧强觉得不够霸气,嚷嚷着我臧强也是见多识广,哪能让我的儿子叫这样小气的名字,便改了叫六江。
臧六江觉得挺好,比他大哥叫臧大树强。
又过了几年,臧强一心追求快意江湖,撒手便下山去了,土匪头子传给了他大哥。
没过两年,大哥喜欢上了山下的姑娘,姑娘家里一听大哥是山上的匪首,怎么也不肯嫁,大哥便直接拿了钱财下山开铺子去,土匪头子又给了他二哥。
二哥打小身娇体弱,当了几天就撂了挑子,说自己身子不济受不了这帮子老大粗每天一惊一乍,甩手把位置给了他三哥。
他三哥倒是挺粗壮一个汉子,可惜命不好,带着土匪上山打猎,一脚踩进熊夹子里,直接就瘸了,心里知道无法把这份事业继承下去,又给了四哥。
四哥封建迷信,坚信是土匪头子这个位置克人,几个哥哥都不得善终,打死也不上位,正打算给五哥时,他五哥已经收拾东西逃之夭夭进京考试去了,屋里留了一张字条:勿念!
这父亲的祖传土匪大当家之位也不能扔了,兄弟几个一合计,连哄带骗地把打小习武的臧六江撵上了匪首的位置。
后来,臧六江帮衬百姓,也在山下开了几间铺子,包了几块田庄,把土匪寨子装点得像个大户财主,兄弟们不缺吃穿也有活干,自然不会出去作恶。
冬日里有那不长眼的野兽跑下山为非作恶,臧六江还会带人如今日一般巡山。
但今天,臧六江做了他人生得第一件坏事——他偷看了一个姑娘换衣裳。
说是偷看其实也是无意撞见了,近日村里总有人来报信,说林里有狼群出没,虽说还没伤人,可总是让村民心惊胆颤的。邻里和睦,臧六江自然不推脱,领着一队人马日日圈巡,已经打了几只狼了。
他那时尿急,钻进了林子解手,刚一转身,只记得白花花一片和那张羞恼的俊脸,他飞一般的钻进了树林,身后只有叫骂追来:“再回来打瞎你的狗眼!”
等他从树林出来再回头,已经不见人了。
“大当家。”走投无路的狼群被土匪围剿的四散开来,有一半丢了命,还有一半趁乱钻入了密林之中。
收获颇丰,土匪喜气洋洋提着死狼去臧六江跟前邀功,便见他正摸着大黑出神。
“大当家这是怎么了?”
“刚刚去解了个手,回来就这样了。”
臧六江充耳未闻,还在回味那姑娘的相貌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