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世界,好黑。
他趴在净琉璃工坊冰凉的地面,身后是倒下的正机之神,红白色面具上尽是龟裂破损,仿佛是张开血盆大口等待吞噬他的凶兽。
从高处坠落的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但又一无所获。明明他已经成为了神,为什么还是会失败?
因为那条尾巴?不,即是没有尾巴,那个可恶的黄毛丫头和小草神也能击溃他。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已经获得了神之心,却依旧是一个失败者!!
直到黑暗世界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点微弱的白色荧光,他才从失去心的莫大痛苦愤恨中拉扯出理智。
不应该,他已经成为了尊贵的神,他应当摒弃人类低劣的情感。拥有志高神性的才是他。
那是什么。
他抬起头,微弱光亮映照出他那从额头蜿蜒流下的血。恰恰是在那可以直视的光亮中,他看见了一位跪坐的紫衣女性。
女子身着华贵的御衣和服,闭目冥想,亦如他记忆中那般殊胜尊贵不可逾越。
那是巴尔泽布,那是他的创造者,他的“母亲”。
他不会认错,那是母亲。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是来了结我这失败品的吗?是来终结她的错误的吗?
但是他仍然不肯错眼,目不转睛的盯着冥想状态中的神明倒影。
母亲啊,母亲,您为何不肯看我?
仿佛是听到了他心中的哀切与怨愤,尊贵的神明抬起眼眸,紫色的瞳孔中倒影出最初那个人偶的影子。
神明显然注意到了他,面上是不加掩饰的错愕与惊讶:“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忍不住一点点向造物主挪动,向他的母亲挪动,下半身瘫痪没了直觉,但是手臂尚且还有一丝余力。
母亲……母亲……不要再闭上眼。你看到我了,你看到我成为神明了吗?我配的上那颗神之心,我不是你的失败品。
神那张和他近乎一模一样的脸上浮现出不忍,向寸寸挪动靠近的孩子前倾身体张开双臂——这就足够了,这就够了,比他千百次噩梦中的冷眉相对厉声斥责或者全然忽视好上太多太多。
他奋力抬起手臂想要触碰母亲伸来的手,只差一点点,指尖就可以触及母亲的体温,但是刹那间光影崩乱,黑暗的空间片片破碎,一切消散归于虚无。
但是巴尔泽布,你为何会震惊,为何最后看到你的那一眼,你的眼睛里有燃烧的愤怒?
他合上眼,只当这场梦是神明的玩笑。
事实上,维持梦境的纳西妲吃痛到猛然收回手,白嫩的掌心是雷电劈烧的黑色焦糊,一旁的维尔斯紧急用冰元素给她治疗:“抱歉,是我太心急了。”
纳西妲摇摇头:“没关系,我自己也想知道他为什么有如此深重的执念。”
冰元素小心翼翼剔除了从虚空横斩来的雷霆,万幸隔着遥远的距离,加上纳西妲收手及时,雷元素才没有快速蔓延开来。
“维尔斯,你怎么会那么在意他?”
至冬的龙类手一顿:“他是我看着长大的,也是我老友家的孩子。他私藏了雷神的神之心,联合【博士】在须弥闹出这么大的乱子,都代表他不愿意回到至冬继续做执行官,也拒绝了我潜在的保护。”
“但你仍然选择保护他,不是吗?”纳西妲歪着头。
“不一样了。我若真要保护一个人,不会让他就那样坠落的。他不再为至冬效命,我也不会阻拦他失败得到惩罚。”维尔斯检查了纳西妲的小手掌,确认痊愈后才停止元素力的供应,“巴尔泽布既然会因为这场梦劈下雷光,就证明我将他送回去,至少她会接纳,而不是拒之门外。”
“原来如此,你想送他回家。”纳西妲点点头,和兹梅伊一样是好心肠的龙,“既然这样,我同【博士】做交易的时候,会要来更多赔偿哦。”
放走一个战犯并不是不可行,只要对方支付得起足够的代价。毕竟按理说,散兵成神最大的苦主是她,只要她点头,其他子民不会有太多不甘愿。
这笔钱会用来扶持民生,兹梅伊曾讲过雨林与沙漠隔阂已久,教令院曾扼制沙漠子民寻求知识与教育……这些她都记得。她会改变这一切的。
维尔斯道谢:“从我私库里走。另外我以私人名义赠送你一些历史书籍,关于天空的。”
“你写的吗?”
“是的,都是我曾经亲历的历史。”
纳西妲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