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比一场美梦更能安抚躁动的人心了。

贤者们分发虚空终端，将须弥城的子民拖入那场盛大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轮回梦中去，他们可以清醒的认识到数据的收集与变量的评估；净琉璃工坊的伪神进入冥想状态，摒弃情感，超脱凡世，睥睨众生，又心怀期许，等待与对手的决战，他坚信自己会赢得胜利，成为真正的神明；须弥城的居民庆祝那如约而至的盛大花神诞祭，为他们被忽略已久的神明送上诞日的祝福与欢笑，帕蒂沙兰盛开，舞女旋转裙摆……

“美梦吗？倒也合适……”

清醒状态下的维尔斯站在真实的净善宫内，看着小吉祥草王面前展开百来个翠绿色悬浮的屏幕框，又看了看一旁模拟成神明外形自顾自睡觉的小女孩，微微叹气，找个地方坐下了。

纳西妲看了一眼各个真实梦境的情况，又确认“美梦”无误后，转过身来和他打招呼：“晚上好，维尔斯。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兹梅伊已经离开了须弥去往纳塔，留在这里陪伴她的只是一小部分意识和力量。纳西妲武力值有限，必要的防护措施得提前布置。

“我在等人做出选择。”维尔斯语焉不详，但是纳西妲不在意，“就当是看一场戏了，演员谢幕，作为观众的我也会离场。”

“我知道，你向来很有分寸。”年轻的神明点点头，“我知道至冬想要什么，既然是执行官负责…只要他给出让我满意的代价，我相信这会是一笔划算的交易。”

神之心对她来说并非必需品，既然至冬冰之女皇有意掀起叛旗，那么已经和兹梅伊合作的她不介意多为对方拉一个盟友。

维尔斯微笑颔首：“我并不插手这件事。”

于是纳西妲又回头盯着屏幕看，只是声音听上去没有往日那么柔软温和：“不知道你是否能感受到她的痛楚，我也不知道你们之间的矛盾为什么如此深刻，但是她很难过。我不希望她难过。”

“……我们的目标从来都是一致的。”维尔斯垂下眼睑，“从某种角度来说，我完全自私自利。雪域的居民是我领地内的财富与生命，我有权利与义务去捍卫他们的利益。兹梅伊是我的妹妹，她是我的半身，她的利益即为我的利益，所以我要规避一切会让我损失她的灾难。”

如果掌控那份力量意味着自我的迷失，他宁可兹梅伊永远在后方当一个被大家保护的小公主，他有那个实力。

“……”草木国度的神明那双翠色的眼睛注视着冰龙，“你知道吗？你和她简直一模一样。”

“容貌吗？”他明知故问不是这个。

纳西妲说：“维尔斯，正如你所说，你是她的哥哥，是她的半身，也是她的老师，她的引路使者。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会成为她做决定时的参考。思维方式，待人处事，衡量利弊……以利己为口号去利他，你们都擅长这一点。”

她也深受兹梅伊的恩惠。

“你想说什么。”

“我原本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决绝的踏上这条路，但是看到这段时间你对她的【保护】后我逐渐明白了，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去保护你。”纳西妲看向酣睡的女孩，冷翡翠色的眼睛流露出温软，“兹梅伊在做一项伟大的事，她渴望改造这个世界。既然深渊力量的祛除意味着更多的死亡与离别，那就让大家保持自我的同时去适应这份力量。接纳它，忍受它，然后驱使它……”

“如果本我的迷失不可避免，那就尽可能的压缩失控后带来灾难的影响。”如果背负深渊力量的兹梅伊倒在了对天理征伐的路上，如果掌控这份力量都兹梅伊因为饥饿迷失了自我，那么无论是谁杀死她，这些磅礴力量的流失都不会为世界带来负担。

兹梅伊的存在之所以会成为让人恐惧的对象，除了她本身饥饿造就的吞噬，也有深渊力量的影响。这段时间，她从稻妻出来在须弥大口吞吃深渊物质，自身已经变成了收纳深渊的储物器。各方势力投鼠忌器，担忧她的死亡会导致被吸纳的深渊重新在大地上奔涌造成新一轮的灾难。

但是兹梅伊怎么会这样呢？她早就想好了解决方案啊。

就像维尔斯已经安排好他死亡后的一切。

“……”意识到纳西妲知道的东西太多了，维尔斯嘴角上扬，“她真的太信任你了。”

基本上什么都让纳西妲知道了……或许底裤颜色还没说？

他和兹梅伊明明是血亲，明明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存在，如今到了互相心知肚明对方计划又闭口不言只是默默阻拦的情况。

维尔斯承认他在嫉妒。有风度的龙类并不会介意自己的嫉妒，他只是担心对方没有办法承受龙类的信任与期许。

就像米洛的死亡对兹梅伊的打击那样。

神明不可信，同胞的血泪哀嚎犹在眼前。

纳西妲扒拉出印照出旅行者面容的一个绿色屏幕，然后放大：“我不会辜负她的信任，兹梅伊的朋友们都不会。”

“难道我就会吗？”维尔斯目光沉沉。

纳西妲头也不回：“你的已经让她难过了。”

最亲近的哥哥的选择几乎是往兹梅伊心口捅刀子，原本她是想给纳西妲过完这个生日再离开须弥的，然后突然跑去了纳塔，明显是在躲着维尔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