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连雪融的景象都看不到，所以趁着大雪初停，白雪尚未消融的这段时间，挣扎着往上爬。

她的这种情绪无声地感染了空，在他无法借助深渊教团力量的情况下，只能选择和兹梅伊为伍，甚至与戴因短暂和解，一起猎食深渊，一起处理大地上的疮疤。

金发异邦人和旧日伙伴再次并肩行走在大地上，好像再度回到了五百年前那段一起旅行的时光。

走在前面的高大背影有时候会让空恍惚一会，这个家伙和他之前了解到的米洛不一样，很不一样。

至少眼前的兹梅伊更喜欢和非人的生命交流，面对人类的时候她总是很沉默，不问到脸上是不会开口的。

因为不喜欢人类吗？

还是很疲惫，以至于没有开口的力气呢？

空不知道。

兹梅伊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望了一眼。

前方就是沙漠居民聚集的喀万驿，黄褐色的防沙壁，显露出其高大壮阔。身后是连绵群山和高大的青树。雨林过度湿润的空气逐渐变得干燥——她能感受到龙类同族掩藏在黄沙之下的气息。

千沙万壑，赤土之王旧日的领土，永不停歇的风暴裹挟着黄沙——不过数百年，一切宏大的，如珍珠星光般散落的文明都消散在风中，成为了众多黄沙的一员。

还在暗之外海生活的时候，维尔斯来看她时偶尔会讲起这些。赤王阿赫玛尔，来自天空岛的魔神。曾与草之龙阿佩普达成协议，害阿佩普被禁忌知识折磨得看破世界的生与死，与尽头的虚无。

维尔斯对阿赫玛尔没什么好印象，兹梅伊自然也不会。果然，比起黄沙的孤寂，她更喜欢雨林的生机与活力。

人类需要补充食物和净水，兹梅伊把长途跋涉的戴因和空带到了喀万驿，就继续往走，没有要等他们的意思。

空一时拿不准这是故意放长线钓大鱼还是真不在乎。戴因倒是自在地去旅店租了房间，洗漱一二——风餐露宿很久了，龙时不时就能吃到送到嘴边的食物，但他和空真的被拖到了。

空见状也明白了，但他不打算在这里等兹梅伊，他要去找昔日的旧部——他仍然认为深渊淹没王座才是真正的出路。

至于戴因？他从始至终都是个叛徒——空和他分道扬镳那天，就没想过还能并肩战斗。这些天的和平相处，也不过是兹梅伊的强硬要求。

眼睁睁看着金发少年奔走离开，戴因并未阻止。他还是会选择和兹梅伊一路，追杀深渊教团，清除坎瑞亚当年灾变带给世界的痛苦。

坎瑞亚从未消亡，坎瑞亚的意志会传递下去。

戴因如此坚信。

被深渊污染蛊惑的生命，有几率保持本心纯粹和理智的，不会给世界造成二次污染的，很少。兹梅伊知道，兹梅伊很清楚，戴因斯雷布也明白。

天理的荒唐难以用语言描述，神明造就的灾难由子民支付沉重的代价，深渊大肆侵入世界，同化世界，异变世界，血泪和哀嚎被淹没在虚无的浪潮之中。就算有被改造过的生命能活下来又怎样呢？就算兹梅伊能活下来，其他深渊浸润，选拔过的生命能活下来又怎么样呢？

就算摧毁神座世上再无神明，就算坎瑞亚重新建立起王都，北诅咒的臣民恢复理智，那又怎样呢？

世界已经不再是世界，家也不再是家了。他们所珍爱的一切都会泯灭在深渊的虚无中。

是一切哦。

原初绿洲的主宰，草之龙阿佩普，蛰伏在黄沙下行宫深处的古老生命，她吞下了阿赫玛尔的尸体，吞下了被禁锢在赤王身体里的禁忌知识，然后阻隔了禁忌知识对须弥的进一步侵蚀。

维尔斯讲述这些故事的时候告诫尚且懵懂的妹妹：神明绝不可信。在他们眼中，我等龙类皆为异族，是遇到抉择时被最先放弃的同行者。

【兹梅伊，神和龙是不一样的。他们会用美好的辞藻修饰语言，让我们轻信他们的许诺。】维尔斯说起这些的时候，那双澄澈的冰蓝色眼睛蕴含着当时兹梅伊看不懂的哀伤，【龙说过的话不会轻易更改，我们答应的许诺会用尊严和生命去践行，对神来说…对他们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他们无法理解的。】

“兹梅伊……兹梅伊……不要轻易相信神明。若陀，阿佩普，特瓦林……一切的前车之鉴都在那里。”

维尔斯的呢喃犹在耳畔，当兹梅伊真正看到地下行宫蛰伏的阿佩普，看到她昔日苍翠的体表成为黄沙颜色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直冲天灵盖，就像热水壶烧开后不停歇的嗡鸣那样，轰轰炸得她脑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