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是对你诞生的祝福,对你未来的期许。承载着你的过去,现在,未来。承载着你的一切记忆。”她笑起来,喉间发出的声音如风在狂野奏响的荒凉,“你想要一个名字吗?”
【不知道。】
祂不知道自己的诞生是否被祝福,是否需要祝福。不知道有谁会期许祂的未来,不知道祂的记忆为什么会需要一个载体。
“我把我的名字送给你,好吗?”她笑着咳出腥甜的液体,顺滑的毛发一点点变得干燥枯黄,“从此以后,每当有人呼唤你的名字,都像是我陪在你身边,从未离开。好吗?”
祂瑟缩着,在她身上嗅到的【死亡】的气息。
和祂吃掉的那些东西一样的气息。
我要吃掉她了吗?
【你要离开我了吗?因为“寿命”?“死亡”?因为“诅咒”?】
“不要害怕,米洛。不要害怕死亡和分离。”她竭力抬起手抚摸龙的脸颊,黑色的皮肤和淡黄色的指甲如此刺眼,“不要恐惧我的离开……”
后面的声音,龙听不到了。祂陷入难以名状的巨大惶恐之中。
我要吃掉她了吗?她正在一点一点死去,她在一步一步离开我?
怎么办?要怎么才能留住她?我不想和她分开,我不想只剩下自己,我不想吃掉她。
人类的躯体一点点缩小,黑色的躯体,淡黄泛白的指甲,粗糙的毛发,头大四肢瘦小……像是野兽一般。
我的……米洛呢?
龙睁大了眼睛盯着怀中的生物,呼吸都放得很轻很轻,差点喘不过气来。
我的米洛呢?
她会穿着雪白的袍子,她会带着各种彩色石头做成的首饰,她会在脸上涂红色的颜料,她会和我讲述各种有趣的故事。
她是鲜活的,是明亮的,是温暖的。
我的米洛呢?
我的米洛到哪里去了?
胃囊里剧烈的收缩尖锐地提醒祂该去进食,但祂没有。
一个寒冷的夜晚过去,祂再次看向怀中捂得严严实实的生物,她睡得很熟,熟到没有呼吸和脉搏。
她是冰凉的,无论如何也捂不热。
她和米洛不一样,米洛是温暖的,是热热的啊。
米洛怎么还不回来?
于是龙一直守在这里,哪里也不去——祂害怕温软的人类回来后找不到祂。
祂是漆黑的龙,隐如暗色的浪潮中后,仅凭人类的双眼是无法看到祂的。世界的边陲很大,大到你无法想象,祂要过多久才能再一次遇见温暖的光?
祂不知道。
祂等啊等啊,等到海水褪去陆地耸起,等到空间的裂痕被新的主宰修补,等到浑身血肉被食腐生物啃食到只残存骨架和心脏,等到怀中的脆弱躯体腐朽到只剩一副骨架……
祂在沉睡的旧梦里留下眼泪。
祂终于明白,祂的人类再也不会回来了。
人类的寿命太短,祂等不到她了。
龙的舌头卷起那颗头骨,小小的,比婴儿脑袋大不了多少的头骨。
【吞咽】间,合和泪水融入龙猩红跳动的【心脏】。
我将你藏在我的心脏里,诅咒无法触及你的未来,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即使是死亡。
世界的边陲,罪人流放之地,时间停滞之处,空间裂隙最为频繁而致命的地方。龙的悲泣低声连绵,众生为之哀悼。
祂曾发出过短暂的,初生婴孩的啼哭。那太过短暂,但血缘真是奇妙啊,牵动着与祂血脉相连的至亲。祂的存在被注意到了。当祂再一次哀切悲鸣,空间的颤抖,众生的哀悼,都为血亲的到来铺好了路。
来自遥远北地的纯白华美之龙降临在荒凉孤寂的世界边陲,他太过美丽——即使是不知道【美丽】的生命都会觉得他美。
冰元素纯洁无瑕,冰元素龙浑身自带圣洁的光芒,吞吐间可见上颚的幽蓝纹路,以及呼出的冰凉薄雾。
那是维尔斯第一次见到龙形态的妹妹。她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任由食腐生物在她身上啄食腐烂的,腥臭的,发炎的皮肉。鲜红粉嫩的新肉长出,很快就被残忍地叨走,鲜血淋漓,滋养更多的腐烂。
眼角积蓄着浑浊的泪水,没有睁开。猩红心脏的跳动越来越缓慢,薄薄的膜阻隔了这群贪婪的食客刺穿她的心脏……她那么乖巧地趴在地上,什么反抗的动作都没有。如果不是能感受到她的痛苦,维尔斯还以为她早已死去了。
他看到这一幕,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
维尔斯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这个孩子正在放弃自己的生命。
他的妹妹正在奔赴死亡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