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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初中(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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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处传来一声骚动,路将宁刚从厕所回来,明明距离不远,他却出了一身热汗。

“家里的梧桐树上掉下来一只鸟。”

麦望安不觉得惊奇,每年这个时候,人都有不少热死的,鸟能热晕也完全有可能。

“你不会把它放上去了吧?”他问。

路将宁拿纸擦了擦汗:“我会爬树。”

“那么大一棵梧桐树?”麦望安走到门口,敞开门探出去头去,确信一遍院子内的梧桐树的确如他所想那样粗壮,倒也不是他不相信,只是在心中掂掇着太离奇,“你是说你带着一只鸟爬上去的,你单手爬树?”

往事历历在目,他感到十分惊讶意外。

“我有两只手我为什么要单手爬?”路将宁疑惑道,很快他便意识到问题所在,了悟后这才撩起上衣摆,给麦望安展示裤兜。

他把中暑后半死不活的鸟装进入兜里。

麦望安内心失笑,表面认为是个办法。

前邻居家的太阳能顶在反光,耀到眼中火辣辣的疼,麦望安将视线降落在满院的绿色中,忽地想起村西头健身器材旁的槐树。

电子表唱起属于午后两点的歌曲,遥远的年代音乐唤醒他玩闹的心:“你困么?”

路将宁面朝空调:“不困,怎么了?”

“我带你出去玩玩儿?”麦望安提议。

闲着也是闲着,路将宁转身:“走。”

恬静、安详,这是麦望安对农村午后的印象。除开特别响亮的蝉鸣声,街头街尾都是不见人的,行车也很少出现在街道,大地被阳光给浸透,胡同里更是不曾见人影了。

由麦望安带路,两人没几分钟就抵达目标地点。

健身器材暴露在阳光下,金黄色的油漆映射着刺目的光芒,秋千被风吹起,自顾自地摇摆晃动,偶尔那拴在两旁的铁链碰在杆子上,会发出比蝉鸣更加吵闹的声响。

器械场地的周围围着一圈高阶,里面种植着绿油油的榆树,麦望安还记得小时候经常和阿嫲来这里摘榆钱,阿嫲敲打他就在下面捡,拿回家做煎饼、炒鸡蛋都很是美味。

空气里弥漫着热气,一股充满清香的热浪推着他走到一棵树下面,使他抬头去看。

绿意盎然之间簇拥着串串槐花,辛勤劳作的蜜蜂不休息地采撷花蜜,飞来飞去的它们在空中留下不腻人的淡淡幽香。盛大的槐树遮住了头顶灿烂的烈阳,光束从缝隙间筛出洒下,随着风吹树叶活跃地改变着位置。

这是这片榆树堆里唯一的槐树,至今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它的枝干粗硕敦实,枝条虬结错杂,根节伸展在外,像一个垂朽的老人,在皲裂的树干上书写着沧桑的历史。

几朵花瓣翩翩飘落,在空中优雅地划出几条缓和的曲线,最后落在麦望安的脸上。

倏然,嗅着花香,麦望安闭上了眼。

“你这是要睡了吗?”路将宁捡起刚刚掉落的一串槐花,抖落尘土,择下塞嘴里。

麦望安睁开眼:“这里太舒服了。”

“那我觉得你可以在这里睡一觉。”

麦望安哼笑:“那你回去给我搬床?”

“为什么一定要睡在床上?”

“要不然这里又根本不能睡——呃?”

路将宁指了指上方。

“真的不会掉下去吗?”

麦望安忧心忡忡地看向飘落满地花瓣。

会爬屋顶的他是不会爬树的,这一点不只是阿嫲不理解,他本人也不明白。

以前采摘榆钱,阿嫲除了敲打和摇晃外,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爱爬高的孙子上树,麦望安说不会爬树时,她还以为他在说谎话骗人。

直到有一次晾晒的衣服飘到院内的梧桐树上,被寄予阿嫲厚望的麦望安逞能,试图亲手取下它。不料手还没碰着衣边,他人就止不住地后仰,从三米高的地方直直摔下扭伤了脚。也就是那次之后,阿嫲彻底相信他不会爬树的事实,而他也留下爬树后遗症。

现在,他在路将宁的帮助下,又一次爬上了一棵老树,且已经稳当地登攀枝叶间。

回忆这个过程,那是艰难的。在这一方面,他没有技术,他是拙笨的,何况还有过一次失误,所以再次面对爬树这个字眼,甚至是这个过程,他难免要心惊胆颤一会儿。

而就在他犹豫期间,路将宁已经攀上去一次。槐树低端分出两条粗支,路将宁就蹲在左面的那一侧,一只手扶着粗实且布满沟壑的树干,一只手搭在膝盖上,自然下垂。

彼时金闪的光细碎地泼洒在他身上,他居高临下地接受麦望安的目光,张扬的发丝像他那一张笑脸,透露着几分嚣张与傲气。

总仰视别人的感觉不好受,麦望安想。

所以麦望安打破恐惧的防线,直呼路将宁的名字,让他从上面麻利地下来当踏板。

当他踩在路将宁的肩膀上,当他触摸到曾经触碰不到的树皮时,他感受到了两种紧绷感。脚下,路将宁肌肉的细微颤抖让他联想到背人的那晚,此时的路将宁也会像他那次一样,即便不适也会稳托住他的重量。他有意识地屏住呼吸,尽量往上提,以为这样就可以减轻底下人的不舒服。眼前,他攀附住紧贴着的树干,手脚吃力地抱住它。粗糙的树皮磨着他的肌肤,就好像它过往曾经历过的风吹雨淋都敲击在他的身上,太沉重。

路将宁就在下方托着他的大腿,他借着对方给出的力气,猛吸一口气,憋住,然后奋力向上爬,到达目的地时脸比朝阳还红。

路将宁倒像是猴子一样利索地上来了。

所谓登高望远,尽管麦望安所在的位置不算太高,但强过站在地平线上。他看向四野寂静的村庄,此起彼伏的蝉鸣声因为他的呼吸而终止了午日睡曲的奏鸣,这下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只有风簌簌的声音拂过耳畔。

“除非你的小脑有点儿问题。”路将宁背着他,慵懒地倚靠着两人之间隔着的那根树干,他口里咀嚼着香甜的槐花,一条腿随意地耷拉着,另一条则屈着膝,抵着胳膊。

“那万一是我眼睛太好使了呢?”麦望安抱住树干,歪着头朝对面看去,非要与路将宁抬杠不可,“正因为我的视觉神经高度发达,大脑反应起来极为迅速,再加上心理的恐慌,大脑强迫我的四肢向前跳下去。”

不等他继续说下去,路将宁轻笑,转过头来肆无忌惮地嘲笑:“那大脑也有病。”

麦望安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忍不了左嘲右讽的他就要去戳弄乐在其中的路将宁,可惜臂不够长,他又不肯就此作罢,转头就扭下一条带着槐花的长枝,卯足力气想要把人推下去,不料差点儿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没伤着路将宁,自己倾斜了。

身体不稳的麦望安眼看就要跌下去,情急之下,他就像溺水的人想要抓住一块水上浮木,在空中胡乱地挥舞。

也就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人扣住他的手臂,他反抓着那人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力度之大就要嵌入那人的肌肤。他歪斜的身子被随后伸来的东西阻挡,这才能得以重新稳稳地坐稳枝头。

戳弄路将宁的那根枝条已在慌乱中掉在地上,麦望安吞咽一口唾沫,冲淡心口堵塞的紧张与后怕,视线才慢慢地汇聚在手上。

他抓握的那只手臂不能说惨不忍睹,倒也不堪入目,红红紫紫的痕迹纵横交错在纤细白皙的手臂上,像一张巨网,密不透风地裹住了所有的疼痛,只有路将宁一人知晓其中的痛楚。他有些歉疚地抬眼,对面的路将宁不知何时翻过身来,就正对着他,他的那一看,两人顷刻间对视上,那人勾唇轻笑。

麦望安收回手,目光依旧停留:“抱歉啊,我主要是太害怕了,也太慌张了……”

路将宁抬起自己受伤的手臂,疏密的光斑花花搭搭地点在上头,像擦伤一层细腻金灿的创伤膏,总之路将宁脸上看不见疼痛。

“如果你是因为抓伤我而抱歉,那我觉得没意思,你也不需要道这个歉,因为抓你是我主动的。”路将宁垂下手臂后将身子调转,背对着麦望安,头轻轻侧过,“但如果你因为捉弄我而道歉,那对了,我接受。”

他把手里的槐花向后抛去:“手贱。”

话说完后,那边就没了动静,麦望安还是忍不住捋下一把槐花扔去。槐花洋洋洒洒地掉落在路将宁的头上、肩上,更多的是随着热风飘在地上,这些都没有唤醒路将宁。

麦望安心中有了底:大概是准备睡了。

突然的,瞌睡虫也侵入他的大脑,钻入他的眼睛。

不远处,附近的蝉似乎是感应到他们要入睡,又开始没完没了地嗡嗡叫,谁家舍里的公鸡被阵阵吵闹的蝉鸣惊醒,不分昼夜地打着鸣,母鸡紧跟其后咕咕地叫着。

他怕睡觉的时候滚落,到时候免不了要磕着碰着,便索性转身,抱着树枝趴着睡。

但……有点儿硌得疼。

得了,尴尬的他又平仰着,这个姿势无法保证会不会掉落下去,他只能闭眼假寐。

麦望安午睡的时间很少,少到让他忘记了,其实若是他想睡,也是能睡过去的。所以闭眼假寐能都是谎言,掉下去才是真的。

他当时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意识漂浮在空中,身子却一沉,紧接着就是钻心刺骨的疼痛感。头脑逐渐清晰的他彻底睁大双眼,发觉自己跪在地上,膝盖已经擦破皮。

路将宁在听见声响后就跳了下来。

麦望安耳尖地听他叹了一口气。

痛感逐渐肆意蔓延,麦望安倒吸一口凉气,后仰,一屁股坐在地上。

两个膝盖周围火辣辣的疼,血液外溢,铺展之处像是被热火灼烧的一般,刺痛、酥麻。由于降落时他下意识把重力压在右腿上,导致左右伤口的大小不一。

好在这伤口都不算太大,流的血液不至于蜿蜒成红线,及时处理那便无患。

“你这个样子还能走吗?”路将宁问。

麦望安仰望他:“不能走你就背我?”

“我不背你,我把你当球踢回去。”路将宁冷着眼,复而口吻凉薄道,“要是不能走你这不说些废话吗?我不背你,我把你丢在这儿,等你腿自个儿结了痂后走回去。”

“你吃太阳了?火气这么大。”麦望安抱怨着,朝他伸出手,“赶紧拉我一把。”

路将宁用力把他拽起,而后就像当初那一晚似的,低腰,好让身后的他趴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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