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认了徐清然对自己和方琬知之间关系的误会后,段予哲回到书房里坐下,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水。他深呼吸几次,伸手摸到书桌上的手机,开始打字:方琬知,告诉你件事,我……
打到这里,他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拧着眉头发怔,试图重新措辞。
他不自知地陷入了少年时期独有的,青涩而酸甜的烦恼之中。
反复好几遍,想分享的趣事到底也没发送出去,不管怎么措辞好像都太刻意了,像是在试探。
虽然本来就是试探。
但他不希望方琬知看出来。
段予哲苦恼地长长吐了口气,想着方琬知懵懂的脸,又忍不住笑话自己多虑。以方琬知那个笨蛋的迟钝思维,就算他直接当面说“我喜欢你”,肯定也会被误解成好朋友之间的互诉衷肠,然后回一句“我也喜欢你呀”。
罢了罢了。
过了一阵,段予哲正忙着修bug,忽然听到徐清然在外面说:“予哲,我忙完先回酒店了。你少熬点夜,容易猝死。”
段予哲:“……”
—
期末考试很快来临,又很快结束。
方琬知走出考场的时候,在走廊里迎面遇到李彻。后者这段时间看到他都阴着脸,一言不发地跟他擦肩而过,两个人的关系总算是彻底掰了。
方琬知捏着书包上的毛绒挂坠,走在嘻嘻哈哈讨论着假期安排的学生们中间。暑假马上就要开始了,他心情很好。
他走出校门,低着头查看自己收到的新消息。
段予哲回兰城参加期末考了,比他早半天结束,刚发了条消息过来,问他考完要不要上线玩游戏。
方承本来要到学校门口接他放学,但临时又忙,不得已改订了机票,晚上能到。
除了他们还有庄园的管家,大厨陈姨,都殷切地关心他考试累不累。堂祖母也发了照片过来,给他看自己早晨求到的上上签,说是帮他问了学业。
方琬知挨个回复着,肩膀突然一沉,有人按住了他:“琬知,你怎么一直不回家呢。”
这个陌生的女声让方琬知愣了下,随即挣开对方的手,稍稍后退:“您是哪位?”
对面的中年女人面容沧桑,涂着口红也没能遮掩住颓废的气色,对他笑了笑,一字一顿:“傻孩子,我是你妈妈啊。”
仿佛有雷电劈过身体,方琬知僵硬地摇摇头:“但是,我、我不认识你……”
“我生了你,你怎么能不认识?”女人眼神变得锐利,却又亲热地过来搂他的肩膀:“也是,听你爷爷奶奶说,我们琬知是攀了高枝了,都好些天连家都不回了。哪里还肯认我这个妈?”
方琬知顿时明白过来,用力地推开她。女人踉跄几步,脸色变得不大好看:“非要在学校门口闹起来是吧?行,大不了我就吵,让你老师同学都看看你是个什么货色,反正我不要脸!”
她以为方琬知还是那个容易被吓唬住,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小屁孩,扯着嗓子就开始喊:“现在的小孩真是厉害!连妈都不认啦!”
方琬知冷冷地看着她惺惺作态的样子:“你喊吧。大不了让大家跟我们一起去医院,看着我们做亲子鉴定。你根本就不是我的母亲。”
女人一下子哑了,睁大眼睛支支吾吾否认:“你——你听谁瞎说的!”
“你不敢承认。”方琬知向她走近一步,因为情绪激动,眼眶有些泛红,含着微湿的泪意:
“因为我是你拐来的,对不对?你把我拐到这里,丢给爷爷奶奶就不管了,然后,等我长到这么大,觉得快要长大成人可以工作了,又想起要回来找我。”
他紧盯着面前这张几乎是完全陌生的脸。十七年来在他的幻想中,一直把这个女人当做母亲,试图得到她的爱。
所以从方承口中听到真相,亲眼看到自己和方承的亲缘鉴定的时候,方琬知的世界完全崩塌,混乱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偷偷搜索跟自己相似的案例,想要知道,想要学习其他人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是怎么处理的。
要因为十多年的养育之恩选择原谅吗?还是追究到底,把拐骗自己,导致自己一直活在谎言和痛苦中的坏蛋送进监狱。
他纠结很久很久,最后还是把自己的为难告诉了方承。
从把人接回家之后,方承也一直在调查当初拐走方琬知的夫妻俩。他给方琬知看了他们的现状:
男人工作时和人起了纠纷,被捅十几刀,对方赔不起钱,他只能草草治疗后出院,如今是个半瘫,在街头四处乞讨;而女人丢下前夫,再婚又有了小孩,日子也过得很苦。
方琬知安静了很久,最后抱住方承说:“就这样吧,哥哥。”
命运已经给了他们报应。而他也回家了,不想再和这些恶人有任何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