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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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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坯的四方小院总是落着锁的。白天锁在外边,明晃晃的拒绝那些打着各种由头前来关心的她人。

你奶没了,咋不跟你爸走。

剩你一人儿想过以后的日子咋过没。

让王家媳妇给你张罗张罗,早点把婚结了也省的你奶到那边了还挂牵着你。

姑娘老不着家算咋回事儿。

不管到啥时候,多大,安然总有本事成为众人关注的对象。自从奶没了,这种沉寂许久的关注突然就又强烈了起来。人们迎头朝她走来时,都会突然放慢步伐,在她走过后,那些注视仍然能跟她许久。

随着时间的递进,这种关注就被落到了实处。白天见不着人,在路上碰见你又装看不见听不懂的,那就赶在大清早来你家门口堵。就算在不知趣的人,人都到你家门口了,这回总不能迎头就走了吧。

起先安然还朝来人抬个头,后来头也不抬了。该锁门锁门,锁好就走。在别人话头里闷着头,两条腿紧着往前倒腾。

别人跟急眼了,问她去哪儿。她回一句有事儿。再问有啥事儿。她就不吱声了。

能有啥事。山里全活不全活的拢在一起不足一百户,院墙搭着院墙,相当于耳朵贴着耳朵。闲着的比忙的多。闲人还都好事儿。好事儿的别的本事没有,最不缺的就是刨根问底的能力。她随便扯个谎不出一个钟头就给拆的明明白白的。

再说,安然能有啥正经事儿,就漫山遍野的跑。往兜里揣点吃的,一出去就是一天。专挑小时候不敢跑的,没跑过的路,铆足了劲儿尽可能的往远了跑。她身上除了吃的还揣着奶给她的那张卡。卡里除了安勇辉留下的三万块钱,还有奶不知道啥前儿存的七千五百块。三万七千五,是她所有的家当,现在的,以后的。

她揣着全部的家当可山跑,你问她以后怎么打算的。她咋回。就是啥打算都没有才这么跑啊。有打算有念想的人早奔着心里的打算去了。她啥念想都没,脑袋比四方院儿还空。四方院儿里还架着灶呢,点把火还能烧出点热乎气儿。她呢,从头到脚不仅暗潮潮的,脑子和心就跟被抽了真空,啥火也生不起来。表里内里全是凉的。

好在山很多,一座连着一座,给足了她消磨“空”的时间,不至于叫她整个人往透里凉。

安然跑在兴头上是不觉累的。汗从头落到脚,再被鞋底踩到泥里,就像探险的人沿途做下的记号。不过人家的记号做在明处,她的藏在暗处。人家做记号是为了要记住回来的路,她不是,她跑起来毫无章法,心和脑子又全用在别处了,做什么样的记号都没用。安然跑山就像是满街窜的流浪狗在圈地盘。以后这里生出的每一朵花,每一丛草,都会记下安然的样子。记下它们曾短暂的被这个女孩滋养过。可就是这短暂的滋养才使它们的绽放变得有意义。

十八年了,或许更早,在安然还不安叫然,在女人和男人的孽缘还没成型。她和这座山就已经通过别的方式熟识了。因着陈旧的熟识,她们才能如此轻易的接受彼此,不仅接受,还相互见证孤寂,抚慰哀伤。

汗出的越透,身子就越轻,如果这时来阵狂风她肯定能飞起来。有那么几回,安然空了的脑袋里会突然冒出离奇的想法。比如,风会不会突然就把她吹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如果就这么没日没夜的跑下去最后能跑到哪儿,会不会跑着跑着人就没了。

她曾渴望过那阵把她吹到陌生地儿的风,更渴望跑着跑着就突然消失的瞬间。她想去新的地方,更想消失在这个世界。像山里那些悄无声息的生命,安静的绽放后在寂寥的死去。

这个念头意味着什么,她贫瘠的情感认知给不出准确的判断。她只知道在这些念头浮出的瞬间心里有一半是畅快的,而另一半因着对某种香气的眷恋则显的有些慌和恐惧来。

不能没。

是安然在跑了将近一个月的山后,得出的结论。

她把放在枕头底下切的只剩半块的香皂重新拿出来,再切一小块揣进兜儿,剩下的包包好再放回去。

香气一散出来,那个想没的念头出来的就没那么勤了。就算偶尔出来一两次儿,也会很快就消失。不畅快了,也不慌了。空的那一大块也慢慢的有东西往里填了。一天一点儿,却填的稳稳当当的。

安然知道填进去的是啥,这个香味连着一个人。一个她不敢想,不敢念的人。

安然不往山里跑了,而是重新支起了奶留下的大灶。重要的工序她没经过手,可照葫芦画瓢谁不会。奶的那套流程她光是看就看了十八年,根本不用成心想,早搁脑子里刻的实实的了。

提前一晚上把面和好,在把奶那屋的闹钟拿到她睡的那屋。凌晨四点,闹钟一响,她准时从床上起来,跑到饭屋学着奶奶的样子把醒了一晚上的面揉搓成条,在切成小剂子。前半程走的挺顺,卡就卡在下面这一步了。无论她怎么揉搓,小剂子始终变不成馍胚子的样儿。一个个的都跟吃撑了的小猪崽子似的,软趴趴的窝在案板上。

好不容易把面揉搓明白了,不能说跟奶的完全一样吧,至少有馍样儿了。如果这会儿她就觉得自己志在必得了,那接下来的打击就来的挺突然,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底的那种突然。

是馍么。

笼屉刚掀开的时候肯定是,白白胖胖的,瞅着可喜人。

可也就白胖了两秒钟不到吧,安然心里的得意还没来得及显在脸上呢,白胖的馍就先成了死灰色儿。各个皱巴巴的,比冬天蹲在墙角晒暖儿的老头脸上的褶还多。

安然瞧着这堆馍,心里要多愁有多愁。尤其是在看到剩下的那半袋子面时,心里的挫败感瞬间顶到了头。

糟践东西。

幸而安然有的是耐心,接下来就学聪明了。不一上来就奔大头走了,知道做小实验了。把家里合适大小的碗盆全拿出来用上。水,面,酵母粉按照不同的比例,不同的水温和成一个个的小发面团,摆在桌上看它们谁长得最大最好。把长得好看的再放在笼屉上蒸,进行下一轮的筛选。

在小实验失败了N次后,安然终于把白胖馍蒸成小老头的原因给研究明白了。摸清了道儿道儿,接下来的事儿就顺理成章了。

馍蒸好了,安然就重新架起推车,给原先的老雇主们送馍。

这一送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里里外外的停了将近一个月,人不可能干吧的搁那儿干等着。等你家完事,等你研究出白胖不皱巴的馍,还告诉你不着急啊慢慢来,你家有事蒸不了,可镇上的人都饿着肚子等。那不扯呢么。就算你家的馍蒸的比别人大,比别人好吃那又怎么着呢。蒸出花来那也不过是填饱肚子的吃食而已。多大的情分啊,让人生意不做,钱都不挣了就等着你。人早在老太太没咽下那口气还住着院时就已经找好下家了。

这馍送的不可能顺利。人看到安然推着馍进来时就跟见了鬼似的,眼睛瞪得都快掉下巴颏了。只顾着惊了,哪还顾得上喜。惊讶完就是为难。说一点情分没有那是假的,实实在在的这么多年在那摆着呢。尤其安然,从萝卜大点儿就跟着送馍的黄毛丫头到现在长成人,能蒸出大白馍来了。谁看了心底不生出点亲来。可亲归亲,远不到让人顾念着这点亲就又买下一堆馍。生意做到现在,每天卖出多少馍都是有数的,再留那就是白剩。

老板是男的,四十出头,一些拒绝的话不好说。尤其对方还是和自己家姑娘一般大,正处在脸皮薄的年纪里的。话说不好再跟这抹眼泪,当爸的就见不得这个。他张了好几次口,欲言又止的瞧着安然,视线在安然的推车和堆着馍的货架上来回瞅。意思不言而喻。今天的馍已经送来了,不缺了。

她能看不见货架上的馍。笼布又没盖全。那以前是放她家馍的地儿,有馍什么样儿,没馍什么样,怎么可能不知道。

就因为瞧见了,从进门到现在她架着车的手就没松开过,车的两条后腿根本没沾过地。她是准备随时走的。

为啥不走,还站在那儿直愣愣的瞅着人。等啥,自然是等人家给句明白话。

原先的地儿被别家的馍占了,那她还能不能重新占回来。安然关心的是这个。

可她站这儿揣摩半天都没揣摩明白这话到底该怎么问。头一回跟人这么头碰头的打交到,一上来还是争抢生意的事儿。那可不比在家研究馍,成不成的全在她自己。这不是由得她的事。

安然话说不出,问题就得不到解决,只能干巴巴的站这里瞅着。

一个不好意思拒绝的太明显,一个不知道该咋问,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相互瞅着看。论起拧谁也比不过安然,她可没生那么多花花心心眼儿,一根筋从头通到脚。眼里只有能做的事和不能做的事儿。认准了这事能做,那就闷头做到底。结果要么顺,要么撞南墙。反正不管是啥,最后的结果必须得明白利索。不能像现在这样含糊着,就算你的结果都在含糊里了,可她也看不出来。

当然,这事最后妥协的还得是人老板。人要做生意,哪有时间跟她在这儿耗。再说,眼看要到饭点了,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被一小姑娘这么直愣愣的瞅着,让谁看见了都不是那么回事。

“要不再去别家看看?今天的馍够了,再要就得剩”

老板话说的委婉,主要还是怕伤了小姑娘的脸面。

话人递过来了,至于安然怎么理解那就不在他的管辖范畴了。安然接过话,表情出乎意料的平静,走前还跟人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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