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恒抬眸,一双眼比刚刚更要红了,他撑着眼皮直勾勾的看向目前的妇人,迟迟没有闭上眼睛,浑然觉得做梦。
“你若是不想认我做母亲,你还可悔一次,只不过……往后你依旧要在这里过往日的穷苦日子,你可甘愿?”
“我——”
“若是不愿,你便要记得,打明日过后,你便是养在皇后身旁的皇子,做一个皇子,你不能有任何软弱……不然连着本宫都会受你连累。”
赵婉仪抬首看向月色,皎洁明月在此刻半染乌云,她犹记得她入宫那日也曾鲜活烂漫,可是不知打那日起,她变了。
也许——
是她知晓先皇后的死因那日。
是她明白她身为皇后,不能有自己的亲儿之时。
是她知晓至亲夫妻也有疏离那日。
梁恒失去了亲母,她也失去了亲儿,两个寡人也许是最能共情的。
他们都是这清冷宫里,无法全然左右自己人生的可怜人,她恨帝王家的权数,可是眼下却要抚养一个新帝长大。
“嗯。”梁恒将脸埋在赵婉仪的怀中,他点了点头,幅度不大,但是胸膛与赵婉仪相贴时,扯得赵婉仪心悸。
她多想——
他不曾开口应答。
做个微末宫人未尝不好,好过于往后面对夺嫡时的担惊受怕。
可是他答应了,那么她就得庇佑他,像今日看顾不全的事,往后便不能再发生,她要护罩他有朝一日能独当一面。
梁恒也不知晓那日——
他到底是怎么昏睡过去的?
不过他冰冷的身体莫名温暖了起来,赵婉仪的怀抱,有着淡淡的月鳞香意,那双瘦弱的胳膊在环住他身时莫名有力。
·
梁恒醒来时,窗外还没有明亮。
地上映出的身影,颀长明显。
当年出身低微,受人轻视的卑弱皇子,眼下已经长成了别人可以倚靠的石柱。旁人都觉得他平日里清雅端方,不曾有过腌臜盘算,可是他自卑又满腹野心。
他要做高山。
他要金銮殿上的交椅。
他要摘那明月。
他要幼时庇荫过他的人,都能得到他的庇荫,也许野心是庞大了点,可是他要的全都想要。
屋外——
现出一抹鬼祟的身影。
梁恒望着面前的身影,蹙起了眉头,“她要做什么?”手里的杯盏碰到唇边,竟不知觉的冷了点,他的唇角不自意的展开了笑颜,“还似往日那般不安分。”
他放下了手中的杯盏,合上衣裳出门去,一路跟着鬼祟的身影到了库房。
只见赵嘉月钻入营帐,便没有立马出来,她在里头没有翻找东西,只是自顾自的在说话,好像身旁有人与她接应。
梁恒平日里不喜偷听墙角,可是今日那双耳朵却不经意的贴上了帐子。
可是——
他的身子往前一倾,又立马缩了回来,在外头像根杆子一般杵着。
她不喜的,不能做。
往日里他察言观色了好久,她不喜别人哭,不喜别人诓她,不喜别人盯着她,不喜别人扭捏做派……
她有好多不喜——
往后会有更多不喜。
不过,他都会耐心的聆听着。
·
[主人,开工了。]
[距离此地十里之外有座黑水城,是来往商人互市的必经之地。]
[统子查到有一行商的马队在三日后抵达黑水城,势必要歇脚几日,他们马队里有妇孺、孩童,兴许是个商机。]
赵嘉月离开京城时,接了跨国贸易的岗位,眼下正愁着要误工,没想到工作便主动送上门。
既然是行商的马队,那么歇脚时自然是要采买生活耗品,干粮、草料、药品是自然不能少的,且黑水城的客栈通常不提供被褥,眼下在此地还算温暖,可是过了黑水城一路往西,夜里可就难捱了。
当然——
这些都不是大生意。
赵嘉月想过只是赚这些银两,那么也太受累了,对她而言也没有多大意思。
目光落在眼前的库房,赵嘉月眼里略微生了主意。梁恒此次前来燕楚无非是为了两桩事,一桩是盼着昭国与燕楚缔结不战的盟约,另一桩则是与燕楚互市。
因为国礼进献一事的乌龙,让这次出使徒增了凶险,眼下虽是无难发生,可是梁恒却捞不到半点功绩。
回国后——
免不了那些老匹夫又要谏言。
可是眼下——
若能借着这群互市的商队,将昭国带来互市的商品送到市面上,一路往西直通外藩,也不亏是一桩好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