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半年过去,龙霖官运亨达,一跃成为当今陛下的红人。
京中落了今冬第一场雪。
白亦醒来时,枕畔早已凉透。
龙霖去上朝,床帐细心掖好,没让半点寒气透进来。这半年来他们夜夜同榻而眠,却始终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
偶尔龙霖情动,也不过是草草了事,从不会过分纠缠。事后总是习惯性地将人揽进怀里,手掌搭在白亦腰间,却不许白亦有别的小动作。
窗外的雪簌簌落下,在檐角积了薄薄一层。
最让白亦难堪的是每月妖力不稳时,耳朵尾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不得不向龙霖讨要龙息的时候。那人总会突然变得恶劣,将他圈在臂弯里,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揉捏着敏感的耳尖和尾巴,却又不肯给个痛快。龙息渡过来时总是断断续续,像逗弄宠物般。
白亦别过脸去说我生气了。
龙霖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尖,拇指蹭着他的脸,触到微微鼓起的腮帮子,玩弄着他的脸说真的吗?
白亦那股子气性顿时像被戳破,噗地泄了个干净。
取回内丹一日推着一日,龙霖根本就不给他机会。
狐谷四季如春,白亦以前没见过雪,推开窗的时候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很快消融在手里。
李婆婆将一件披风轻轻搭在白亦肩头。突然院中积雪忽然无风自动,扬起细碎的雪沫。白亦瞳孔微缩,抬手示意李婆婆去厨房取汤,老人家看不见那两位凭空出现的访客,听命出去了。
白亦看着雪地的两个神仙,面露警惕:“你们想做什么?龙霖不会让你们伤我的。”
司命手中的笔转了个圈,他与司晨交换个眼神,这半年来龙霖将这狐狸精护得密不透风,他们费尽周折才寻到今日这个空隙。
“放心,”司晨展开折扇,挡住飘落的雪花,”我们不是来找你麻烦的。”
白亦欲关窗:“我跟你们没什么好说的。”
“即使这件事关乎龙霖,你也不想听吗?”
屋内有余炭的旺热。
司晨和司命大着胆子打量了一番龙霖的居所。
白亦催促说:“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司命手中凭空现出一本命册,纸页翻动时发出沙沙轻响。
“你之前肯定听过我们的谈话吧,龙霖此番下凡渡的是情劫。与之渡劫的对象,本该是一同下凡的静竹公主。”
白亦没否认。
司晨接话,扇骨敲在掌心发出清脆的啪嗒声:“魔界近日新立了位魔君,正在往生河畔集结兵力,龙霖归位迫在眉睫,偏生出了你这个变数。”
白亦听到“魔君”二字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魔界游离于三界之外,那里没有日月轮转,只有永夜与厮杀,弱肉强食是唯一的法则,往生河畔堆积着森森白骨,河水常年泛着诡异的幽绿色。
新晋的魔君踏着尸山血海登上王座,魔界没有道德伦常,只有最原始的杀戮欲望在支配着每个活物。
因此三界中人每每提起魔界时也会不自觉地忌惮。
龙霖不归位,也意味着白亦也迟迟拿不到逆鳞,要等到龙霖在凡间的肉身寿终正寝,顿悟复身,白亦没有那么多时间。
他喉结滚动了下:“......那怎么办?”
司命:“我今日找到你,就是想让你帮龙霖渡过这次情劫。”
白亦惊讶道:“我帮龙霖渡劫?你什么意思?”
司命翻着他的册子,而后痛心地道:“你还没明白吗?现在的问题是,龙霖根本对静竹公主没那个意思!”
白亦露出了个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神情,他没这么笨,之前这几个神仙,一个两个都说什么天命不可违,龙霖迟早会喜欢上静竹的,拼命踩他,现在怎么又要他帮忙渡劫。
司晨的折扇“唰”地合拢,看出面前这小狐狸精所想,还是年纪太小,想什么藏不住,扇骨敲在掌心发出清脆的啪嗒声:“你也知道龙霖这个人死心眼得很,他又堪称咱们九重天品德数一数二的神仙,既然跟你成亲,即使心系他人也断然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
司命听着司晨说出品德数一数二这几个字的时候,嘴角微微有些抽搐。
“你想,他跟静竹公主根本就没故事发生,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白亦犹豫点头。
“那我又问你,你到底想不想他好,想不想他早日归位铲除魔君,想不想三界太平?”
白亦果然中他的招道:“我自然是想他好的。”
三界太平这事他倒没太考虑。
“那你便代替静竹的位置,送往异国和亲,助他早日渡劫。”
白亦闻言猛地抬头看着他。
可是龙霖就该归位的。
*
龙霖踏着未停的雪归来,朝服上还带着未散的寒意。白亦接过他披风时,细碎的雪粒簌簌落下。
“最近怎么总是这么晚?”他低声抱怨着,手指拂过龙霖肩头残留的雪痕,“饭菜热了三回都不见人影,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龙霖忽然抬手,指腹擦过白亦后颈,激得他一个激灵往后缩。
龙霖眉眼此刻染着几分笑意:“这么怕冷?”
白亦觉得龙霖心眼坏死了。
厨房新端来的菜肴冒着热气,龙霖拉着白亦的手腕入座说:“陪我再吃点。”
白亦坐在他身侧,龙霖朝冠已经取下,几缕散发垂在额前,柔和了平日的凌厉。
“朝中近日为是否出兵北燕吵得不可开交,于是大家都不能走。”
白亦托腮:“那你觉得会打起来吗?”
龙霖说:“北燕新帝好战成性,这一仗避无可避。”
“今天怎么不开心?”龙霖见白亦今日心不在焉突然问。
白亦摇摇头:“打仗会死很多人吧?又会有很多人受苦吧。”
龙霖紧握着他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窗外是天寒地冻,但屋里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