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都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严堂说了一句失陪,就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接起电话。
“阿堂。”孟泽航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颤,“远东跟你在一起吗?”
“我们今天都还没见上面,你联系不上他吗?”
对面的呼吸突然变重,过了好一会才重新开口,“刚才的确想找他,但更重要的得找你。”
“找我?”
今天的风有点大,露台的遮阳伞撕扯得猎猎作响,严堂下意识把手机贴近耳畔,对面的咬字才终于清晰地砸进严堂的耳膜。
“航星今天早上发了一份解除合作的协议。”
“什么?”严堂心下一惊,往秦都的方向看了一眼。
“但是,”孟泽航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上面有你的私人印章。”
严堂先是心下一松,随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的印章?”
“没错,航星终止了跟鼎峰的合作,而你,作为本次出差的公司代表,同意了合作终止。”
“这不可能,我这几天一直在医院,根本不在航星。”
“不管你在不在,协议上盖的是你的印章。”
严堂一下子噎住了,他的印章明明放在家里,怎么会出现在航星的解除协议上?
能接触到他印章的除了他,就是佟远东。
严堂实在想不出第三个人,拇指又开始摩挲着食指的关节,皮肤搓出一片血红。
“解除协议上写的什么内容?”
“否认之前协商合作的所有条款,拒绝提供本次工艺探索的任何数据,这段时间搭建的仿真平台软件归航星所有,鼎峰支付相应专利费用,可继续使用。”
“好一个空手套白狼。”严堂口吻嫌恶,继续问道,“张远明也知道这件事?”
“这我就不清楚了,从协议上看,最清楚的应该是你本人。”
“我是清白的,远东和林潜都可以为我作证。”
“现在你的清白已经不重要了。”
“为什么?”
“行政部刚刚收到了远东起拟的违约赔偿书,他已经同意解除合作。如果行政部审核没问题,就会正式发邮件回复航星了。”
“违约赔偿书?”
“没错,还有一个很奇怪的点,这份违约赔偿书的起草日期是在一个星期前。”
严堂的脑袋一下子炸了,不知为何,秦都刚才说的那些话,冷不丁地闯进了脑海。
你真的了解佟远东吗?
人是会变,但本性却难移。
怎么看他都不像是来干事的,更像是,蓄谋已久。
金属边框硌得指节发白,远处传来的风声突然变得格外清晰。呼啸的风从耳边刮过,仿佛是刮进了严堂脑子里,搅乱了往日的清明。
严堂摇摇头,甩掉那些不靠谱的臆想。
“远东为什么会提前起拟一版赔偿书?”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你如果碰到他,可得好好盘问一下。”孟泽航的语气恢复到了以前的平稳,似乎是早就习惯这样的事。
“远东他......”
严堂的声音停顿了下来,只觉得喉间干涩,难再说出一个字。
孟泽航似乎是感受到了严堂的情绪,顺势安慰道,“远东做事一向都喜欢独立特行,有时候可能还会有些冒进,习惯就好。”
又是“独立特行”,严堂第一次对这个词产生了抵触。
“赔偿书里写了什么?”
“无非就是起诉赔款,照远东的性格,这么一件大事居然能轻拿轻放,我还挺意外的。”
“好,见到他,我问问怎么回事。”
严堂的垂下的手不自觉蜷成了拳,掌心的软肉掐出了几个弯弯的印子,像镰刀。
“严堂。”
孟泽航的声音换了一副语调,“赔偿书会在明天早上发给航星。给你打电话之前我已经联系过林潜,他说远东刚刚出去了。”
“你在怀疑什么?”
“不是怀疑,是确认。远东的所有行为都说不通,主动承诺一个难以完成的项目,扶持一个漏洞百出的小公司,现在又大方认下一个百害无一利的解除协议。如果他不是我兄弟,我都要怀疑他是对手公司派来的间谍。”
“远东不是一个做事胡来的人。”
“我也希望他没我快胡来。”
孟泽航轻嗤了一声,“但他作为公司的法人兼CEO,如果有的别的打算,至少应该跟他的合伙人通个气,谁都不喜欢失控的感觉。”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找远东。”
回到餐桌前,餐桌已经收拾干净,伙计小哥正排出透明的塑料盒,整齐摆放在一边,把端上不久的茶点锁进打包盒里。
“Danny先生,您要急着走了吗?”严堂站在原地,不知道是该坐下,还是该叫停忙碌的伙计。
“我想你应该急着要走,所以让人先把东西打包,你待会在车上吃点,垫垫肚子。”
“Danny先生有心了,的确有些突发情况,需要我去处理一下。”
“事不宜迟,那咱们就出发吧。”
秦都说完就站起来,扯了扯敞开的米色西服,随即熟稔地提起桌上的打包盒。
“我自己打车就……”
“去航星,还是去海帝深城工业区?我都顺路。”
听完秦都询问的话,严堂下意识扯紧衣角。
“你知道什么了吗?”
秦都没有回答,只是点开手机刚刚传来的行业资讯,递给严堂。
小小的四方屏幕,在阴影下反射着微弱的蓝光,攀上严堂越来越紧的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