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清雨倒也不替自己澄清,俨然已经习惯了,甚至能嫉恶如仇地附和两句,道:“这魔尊实在是可恶,该千刀万剐才是!”
楚沔瞥了他一眼。
“可不是嘛!”商贩一拍大腿,如遇知音,说得更起劲,道:“我看你们像是仙门中人,那应该知晓,恶水涧地下压着一滩恶水。自那魔头死后,恶水顺着江海汇进了闵州,闹得那叫一个生灵涂炭。”
简清雨嘶了一声道:“不对啊,若真要顺江海而下,最短的路径也应该是横跨不死海,抵达平州才对,为何会绕个大弯到闵州?”
商贩摇头叹了口气,道:“二位有所不知,这魔头怕极了我们寂玉仙尊……”
“什么?”简清雨忍不住提高嗓音打断他,难以置信道:“你这又是什么说法?”
“我哪里说错了,十年前那魔头死于仙尊之手,自然惧怕。而且,但凡仙门讨伐恶水涧,只要仙尊现身,他就跑得飞快,次次见不到人影,不是怕是什么?”
在商贩的缜密分析下,简清雨无法反驳地败下阵来,他看了一眼表情淡然的楚沔,抹了把脸郁闷道:“你接着说吧。”
“我听说,魔尊死时怨气冲天,那恶水吸收了怨气,温养数年,两年前竟生出三分灵智,它因本能惧怕仙尊,不敢走关中,才绕到了闵州。”
坊间传闻大多带有夸张色彩,乍一听很骇人,往往对不上逻辑。这位商贩所言,虽说分析过程全是错的,但逻辑竟然还能自洽。
两人走在出城的路上。
简清雨兀自琢磨半天,越想越觉得熟悉,猛然意识到,这传说不就是两面刀嘛!当年,两面刀正是吸了怨气生出灵智的。
他想要对楚沔说此事,忽想起昨日两人的争执,只得默默把话咽回去,换了个问法,道:“闵州的事情你可知道?”
楚沔:“略有耳闻,没那商贩说的夸张,只是闵北闹了水祟。”
简清雨:“两年都未曾解决,着实奇怪,攒着总会出大问题。”
楚沔:“闵州受万墟宗管辖,管不了。”
简清雨怔了一下,瞬间就明白“管不了”是什么意思了。
仙门招揽修士、管辖九州,以修为天赋为首要标准,不论亲疏。世家却正好相反,以姓氏亲缘为枢纽,遂合称仙门百家。
而镇守地阵的无一例外,皆为本州的大世家,因此又被尊称为仙家。
但凡有镇山地阵的大州,仙门与世家必然联系紧密,一个坐镇后方,一个守着前线,可以说是唇亡齿寒。
这也是为何当年,封界要倾尽全力托举花家,若是镇山地阵被攻破,邪祟入关,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平州,届时必定会横尸百万、流血漂橹。
不幸的是,闵州的镇山地阵,真的被攻破过一次。
那时镇守闵州地阵的仙家姓柳,家主名叫柳含春。他与万墟宗掌门贺兰山义结金兰,关系甚笃。
两人交往密切,时有书信来往,赖因贺兰山信任,柳含春可谓是在闵州只手遮天。只是贺兰山并不知道,他这位好二弟早就被吃空了血肉,被一只邪祟占据了身体。
等到他察觉不对时,柳含春已经划破了镇山地阵,邪祟如蝗虫般一窝蜂涌进来,肆意横行、吞吃血肉,闵州瞬间沦为人间炼狱。
贺兰山与他缠斗良久,却因受了重伤落入下风,灵力逐渐不支。好在楚沔及时赶到,两人合力将其斩杀,重新将镇山地阵修补完整。
不过亦有传闻,柳含春虽身死,那只邪祟却苟延残喘下来,只是躲到镇山地阵外,伺机而动。以至于往后将近百年时间,闵州竟无人再敢直呼其名,只敢称其为“半春柳”。
自那之后,贺兰山性子变得极为孤僻排外,不仅出入闵州的百姓修士需要严查,镇州地阵也全权交给宗门内的弟子镇守,绝不容外人指染。
闵州大小事情也是如此,并不允许其他仙门干涉,否则必定要与他吵得面红耳赤,半分都不肯退让。
简清雨对此事的态度颇为复杂。当时他被囚在长生门,三十八道禁制加身,若不是闵州突然出事,楚沔被迫抽身离开,或许至今仍被困在长生门之中。
不过,贺兰山毕竟也曾与他有一段交情。当年封界穷困交迫,贺家慷慨解囊借出了不少银两,如今闵州出了这档子事……
“师兄,他的事情你还是不要插手了。”楚沔见他一直神游天外,颇为体贴地提醒,道:“贺兰山本就不喜旁人掺和闵州事务,他的性子你也清楚,对于魔道中人,向来是宁肯错杀不会放过。”
简清雨料想也是,贺兰山不追着他杀都不错了,遂收起了心思,道:“但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何况他们又说什么恶水……”
“不必操心,我再去问问,”楚沔应承下来道:“要是真的跟恶水有关,想必他也应付不来,届时天机阁再出面。”
“……好。”简清雨想,也只能这样了。
此时,车夫甩了下马鞭,驾着一辆普通的马车缓缓驶过街道,淡淡的兰草薰香拂过,车轮压过青石板路,发出骨碌碌的响声。
简清雨只侧脸望了一眼,正准备收回目光,忽然,他嗅到了一股极淡的血腥味。
简清雨压低声音,道:“薰香这种东西,通常只有富贵人家才会用。这辆马车看着普普通通,怎么也不像是能用得起的。而且,我刚刚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说不定就是为了掩盖这股血腥味才用了薰香。”
楚沔:“跟上去看看。”
衣宵节尚未结束,此时街道上人流如织,来往不绝。若是此时贸然拆穿,说不定会惹恼车里的人,一旦引起冲突,很容易波及无辜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