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陆九昭奉旨组建一支精锐骑兵后,便在塞北精心挑选擅长骑射的良将勇士,全员四千人,一人五马,皆披重甲,不仅装备精良,所骑战马除了在北桑缴获的马匹,其它全是通过茶马互市购买的良种马,更在除京师外的多地设牧监及官办牧场养马。
朔风萧瑟,城南外郊的牧马场仿佛已经进入了冬的沉寂,但不远处的山川上仍有几簇红枫在诉说着秋意。
蒋安沅一袭利落的骑装,驾着一匹雪色的骏马,驰骋在广袤的草原上,陆九昭则是骑着一匹矫健的乌骓马,紧跟着她,不过蒋安衡和荣哥儿却是满脸兴奋,你追我赶,策马竞逐。
“阿姐,看我!”蒋安衡大喊一声,甩了甩马鞭,便从蒋安沅身旁冲了过去,荣哥儿虽也想追赶上去,但他身量不高,骑的是一匹红色小川马,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蒋安衡越过他。
天高云淡,辽阔无边,骑士如风,意气少年。
不知过了多久,蒋安沅有些累了,便勒了缰绳停了下来,陆九昭陪着她一路慢步休息。
蒋安沅望着他们策马驰骋着,不禁想起自己小的时候,感慨道:“这哥俩倒是学得快,不像我!还记得舅舅教我时老是学不好,不知摔过多少次才学成。”
陆九昭回道:“那是舅舅教得不好,娘子这么聪明,要是让我教,保准比他们两个小兔崽子学得快。”
“怎么说话呢!”蒋安沅白了他一眼,“你这是夸我呢还是你自己啊?”
陆九昭傻笑着回道:“当然是夸娘子你了!”
两人正说笑呢,只见远处成群的骏马正被人赶着回马厩。
“你别看有这么多马,但能成战马的却只有三成。”陆九昭目光落在那些马匹上,神情略微有些忧虑。
“只有三成?那能保障军需吗?”蒋安沅诧异道。
陆九昭摇了摇头。
“可是圣上不是在推行马政吗?”蒋安沅问道。
陆九昭却是轻笑了一声:“马政的本意是好的,可是推行下去的结果谁又知道呢!若是幽云十六州没有丢,我们何愁没有骠壮的战马,又何惧北融的铁骑。”
蒋安沅望着远处,柔声道:“迟早有一天,幽云十六州会重回我们大夏的舆图。”
朔风依旧,马群的嘶鸣为这方天地添了几分萧瑟,两人的心境也不似之前那样畅快。
时光流序,秋去冬来。
昨夜足足下了四、五寸的雪,外面的世界好似玉琢琼装一般,只是寒风阵阵,冷得刺骨。
蒋安沅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快步踏入院子。刚一进来,她便微微皱起了眉头,像是不确定一般,又轻轻嗅了嗅。
“我怎么闻到有一股糊味?”蒋安沅问道。
月云也道:“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糊了……大娘子你看,好像有烟从咱们屋里散出来,别是走水了吧?”
蒋安沅闻言加快了脚步,待她们走进屋檐,还没等她问起,朝云赶紧迎了上去,一边替蒋安沅解下披风一边说道:“大娘子可算回来了,快去管管姑爷吧。”
“他怎么了?”蒋安沅一脸疑惑。
“您进去瞧瞧就知道了。”朝云忍不住笑了声来。
蒋安沅看她这样子越发是一头雾水,待她进屋,香炉点着的鹅梨帐中香也盖不住那股焦糊味,当然,屋里的烟也分不清是香炉里飘出来的还是从别的地方冒出来的。
随后便听“当啷”一声脆响,茶盏落了地,陆九昭赶忙弯腰拾起,但一抬头就对了蒋安沅的笑眼。
陆九昭立马把茶盏藏在身后,轻咳了一声,尴尬道:“你……你回来啦!”
蒋安沅见他手忙脚乱的模样,又扫了眼桌上那些被他烧焦的茶团,忍不住笑出声来,打趣道:“夫君,你这是在炙茶呢还是在炼丹呢?”
陆九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我没想到这茶这么容易糊!原是想着就着今年的初雪给你煮茶吃,结果……这玩意儿实在难弄!”
蒋安沅见桌上一片狼藉,又笑了几声,伸手想接过他手中的竹夹:“让我来吧。”
谁知他却握着竹夹不撒手,一脸狡黠的模样:“你教教我。”
蒋安沅无奈,只得坐到他身边,当起了茶艺先生。
“离火太近了。”
陆九昭闻言立即调整了动作。
待茶团烤出了香气,蒋安沅便让他把茶团捣碾成细粉,再放入石磨中进一步细磨后倒入细罗中。
但在罗茶时,陆九昭没控制好力度,茶粉被撒得到处都是,蒋安沅哭笑不得:“你别使蛮劲!”
好不容易将茶汤击出白沫,陆九昭调膏作画,没想到他点茶的手艺不怎么样,但丹青的功夫却不一般,没多久,白色的茶沫上便出现了一男一女相互依偎在一起的图案。
他指着图案得意地说道:“这佳人是你,才子是我。”
“我是佳人倒是没错,”蒋安沅眼神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但你这才子,是不是牵强了些?”
“哪里牵强了!”陆九昭挺直了腰板,一副做作模样,“你夫君这身姿,这气量,这……”随后又指了指那碗做好的茶,“这才华!说才子都委屈了我。”
蒋安沅听后直笑得东倒西歪。
“你别笑!”陆九昭捧着茶碗像是献宝似的,“你尝尝为夫亲自做的茶汤。”
可蒋安沅还是止不住笑。
陆九昭拉着她左右摇晃,似撒娇一般:“别笑了!快尝尝好不好喝!”
……
不知何时起,屋外雪花又开始飘舞,但丝毫不影响兰溪院里的几株红梅绽放。
同样,大相国寺梅园中的梅花也开得正盛。
周景晔坐在寺中的阐房内,方丈在同他说着什么,但他的眼神却落在窗外那一园梅花上,每簇红蕊还压着积雪,同那年一样。
雪满寺中,梅花依旧,独不见当年惜花人。只留相思空相忆。
方丈见他神色,问道:“贵客在想什么?”
周景晔闻言淡淡道:“无事。”说完便收回了目光,不再看窗外的那抹红。
光阴易过,一眨眼就已过冬至,又连着下了好几场的雪,天气越发冷了。
屋内两个大火盆里的炭烧得红彤彤的,蒋安沅围着白狐围脖,手里又捧着个手炉,不时翻看着桌上的账册。
“大娘子,药熬好了。”陈氏身边的胡妈妈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丫鬟,捧着托盘,上面放着的青瓷碗里的汤药还冒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