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至五鼓就已经蒙蒙发亮,皇城依次开禁,上朝的官员也陆陆续续地到了东华门外的待漏院中,等待早朝。陆公和陆九昭也在其间。
陆九昭五官本就俊美,身形也高挺,再身着绯色朝服,竟有种书生般的温润如玉,脸上的刚毅之气却显得铮铮风骨,那道伤疤看着非但不吓人,反而更有男子气概。
这时,一阵阵鼓声传来,众人皆闻声看去,又看了外面的天色,看着也没到五更天,一时待漏院内的官员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喧哗起来。
“怎么了这是?听声音像是鼓司那边传来的!”
“我刚刚从那边过来,看着像是蒋侍郎家的女儿在那儿敲登闻鼓诉状呢!”
“哎,那姑娘也是可怜那!”
“谁说不是呢,蒋大人的事也着实蹊跷!”
一个官员赶忙捂住他的嘴,小声说道:“还敢胡说,你也不想要命了不成。”
那人闻言赶紧止了声,心虚的朝一旁的司官看了一眼,随后低下头去不再说话,生怕一个不小心灾祸就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很快官员们也不再讨论,待漏院中又恢复了平静,只是鼓声却显得越来越大,回荡在宏伟的皇城中,也重重地落在了人们的心头。
陆九昭朝鼓司那边望去,面上并没有什么异样。
吱呀一声,内门打开了,文武百官排着长队依次进门到文德殿,等待圣上临朝。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中又飘起了雪花,要是往年腊月下雪时分,蒋安沅定会在屋子里吃上几口热酒,但如今,却只能跪在宫门外边。
雪不大,但此时地上已经铺上了一层银色,鼓司的大门依然紧闭着,连门外值守的士兵也不见了踪影。
蒋安沅的发丝和衣袍上有了些积雪,脸颊被冻得红了,嘴唇早已苍白,睫毛上还有几粒雪花,如水的双眸透过飘零的雪花,直直地望着前方,等待着。
单薄的身躯不知跪了多久,却依旧倔强地挺直脊背,丝毫没有退意,只是眸光逐渐低垂。
忽然间,一个身影缓缓走来,手中那把油纸伞在漫天飞雪中格外醒目。
她以为是鼓司的人来接她的诉状,于是欣喜地抬起头,看到来人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充满希望的眼眸又变得黯淡无光。
陆九昭在蒋安沅身前站立,绯红的官袍在风雪中飘动,手中的那柄伞微微倾斜,刚好遮住了她单薄的身躯。
风雪刺骨,饶是他也感受到了寒意,更何况是在雪地里跪了这么久的蒋安沅。
看着她明明被冻得脸颊通红却依旧要强的模样,心里不知为何堵得慌,心口竟也涌起一阵疼来,他想,或许他也得了心疾吧!
“我看你不是疯丫头,是傻丫头才对!”
陆九昭的声音从头顶传了下来,雪好像也停了。
蒋安沅现下不想和他争论,只道:“你若是来看我笑话的,就请往旁边站,别挡着我。”
陆九昭屈膝俯身,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为她掸落衣裙上的雪花,但却停在了半空中,他手指微动,像是顾忌着什么,想触碰的手终是缓缓收了回来,最后只是紧紧地握住了伞柄。
“你最好离我远点,”她以为他是来看笑话的,于是不甘示弱,“要是被拉下水,可怨不得我!”
而他却只轻笑着摇头:“若是你,我不介意。”随即接过锦洪手中的暖炉放到她手中。
蒋安沅一脸错愕,她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
戏耍她?还是,可怜她?
又听他柔声道:“圣上听到了你击鼓,知你一直在跪在宫外,感念你孝心一片,特意开恩,重审蒋大人的案子!”
蒋安沅猛地看向陆九昭,漆黑的眸子又有了光亮:“真的?”
陆九昭认真的看着蒋安沅,坚定的说道:“真的!”
“可你惯会骗人!”
蒋安沅害怕,害怕陆九昭拿她寻开心,故意骗她。
陆九昭苦笑:“我没有骗你,也从未骗过你!”
蒋安沅看了他好久,想从他脸上看出破绽,但他却是一脸诚恳,眸光也是那么的柔和而专注。
蒋安沅再也忍不住,随之睫毛轻颤,眼眶中的泪一颗颗滑落,好似要把心中的委屈都哭出来,但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只是默默地流泪。
陆九昭看她哭的凶了,心里越发堵得慌,眼中的心疼再也藏不住。
他多想把她扶起来,替她拭去眼泪,可他不能!
于是只得朝她身后跪着的丫鬟喊道:“还不快把你们姑娘扶起来!”
朝云、月云连忙将蒋安沅搀起,将她身上的雪掸干净。
蒋安沅紧紧地握着手中的暖炉,又直直地盯着陆九昭,生怕他下一句就耍起无赖,是为了骗她才编出来的谎话。
陆九昭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说道:“你回去吧,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也别到城外施什么粥了,就好好呆着等我好消息!”
听他这么说,蒋安沅才确信陆九昭这回没有诓她。
“那、那这诉状?”蒋安沅从袖子里拿出她连夜写好的状纸,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