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这几位长老身边,吴瑧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感觉到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识趣地抽回手。
钟延只道她脸皮薄,回头浅浅一笑。
大殿上方灵灯通明,殿内早布置好了美酒佳肴。
这么隆重,吴瑧又觉得对这些长老有先入为主的偏见,好像想多了。
有点扛不住场子。
钟延走到主位上:“都坐。”
他一开口,其他老者才动身坐下,钟延示意吴瑧坐他侧首,那里刚好空了一个位置。
只不过除了涪江,其他几人有些惊讶。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濮长新长老,这位是凤彩长老,这位是……”
吴瑧以为来钟山后应是徐徐引见,哪知道一来就要面对这种场合,钟延介绍到哪位她只好跟着称呼一声。
终于打完招呼,其中一个长老道:“这位就是吴仙子吧,大恩不言谢,仙子是我们钟山的恩人,以后若有用得上老朽的尽管开口。”
“长老言重了。”吴瑧下意识回道。
心说真该死,刚介绍完,一紧张忘了人家姓什么。
她松手准备动筷,跟她说话的这位长老突然站起来,恭恭敬敬又行了个礼,开始向钟延汇报起这两天的事。
涪江招呼另一位长老去殿外,因那位是头两个介绍的吴瑧还记得,叫濮长新。
瞄了一眼食案上可口的食物,吴瑧想快点开始用餐,这么坐着愈加尴尬。
去殿外的两人良久才返回,刚好前面那位长老汇报事情近尾声,剩下几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好像要说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最后还是濮长新承担了谏言一责。
“还有一事,世子既摆脱叱咒,请早些履行亲事,迎娶烛阴族神女。”
吴瑧:“……”
放腿上的手不自觉握紧,指甲紧抠掌心,有些不知所措。
余光撇向钟延,他的脸耷拉下来:“说这种早作废的事做什么?母亲在世时我便回绝过,这种事我自有数。”
“世子啊,早日开枝散叶,延续我神族血脉才是正统。”
吴瑧垂眸,咽了口唾沫,那她坐这里算什么?
“况且……”
“世子,濮长老年事已高,说话口不择言,您莫要跟他计较。”胡老疯子,哦不,胡长恩起身打圆场,“不过烛阴族今日来贺,族母亲自前来,现下刚到迎客峰,总归是老神主夫人母族,且两日后需要他们作保,还是去迎一迎的好。”
钟延思索片刻,握住吴瑧的手说:“我母亲娘族须得尊重,你也累一天了,我让人带你去休息,至多不过半个时辰,回来找你。”
他这个举动好像惹来好多双不悦的眼神,吴瑧不敢多看,收回余光,点点头,“好。”
“刚才他们说的别往心里去,这两日事情多,回来我向他们细细解释。”
他都这么说了,又当着这些人的面,吴瑧乖巧道:“好”。
钟延先把吴瑧送出主殿,让外面守着的下属带她去后殿。
到门口这人躬身离开,吴瑧谢了他,总算长松了一口气。
还没推门,背后响起脚步声,“姑娘留步。”
转身一看,来人是濮长新。
一般不是什么必要的场合吴瑧不会行礼,因对方是钟山的长老,她特意标标准准行了个拜长辈的大礼:“濮长老安。”
濮长新淡淡“嗯”了声,静待片刻,道:“姑娘是聪明人,有些话老拙直说了。”
不等吴瑧答允,他继续开口:“我钟山神族自古神圣高洁,从不沾染外事。姑娘自异世来,一来便与世子厮混在一处,又与苍崇山瓜葛颇深。”
话断在让人听不懂的地方,吴瑧老实说:“我不懂长老的意思。”
厮混这词让人听得很不舒服,但他毕竟是钟延的长辈,吴瑧好好解释:“世子跟您说了吗?我们是因为……”
“世子与姑娘神魂相合。”濮长新打断她说话,“姑娘既要离开清金道星,又何须留下痕迹。”
“我们……”
“世子生来一脚踏在真神界,他自高贵,瞻仰之人妄想许多,如今钟山好容易柳暗花明,烛阴族亦有复兴征兆,强强联合才是世子应修之道,你若真为他着想,便不该引他陷入儿女情长。”
濮长新特意加重“妄想”二字。
意思再清楚不过了,他赶来下逐客令。
吴瑧心头一颤,这才明白,殿上的佳肴迟迟无人喊动,那根本不是为她准备的,甚至连钟山的后殿都不想让她踏进。
涪江刚才在殿上临时把濮长新叫到外头说话,现在却不露面……
可以说来的虽是濮长新一人,但他代表了所有长老的意思。
见吴瑧不搭话,濮长新又说:“姑娘若要留宿几日也未尝不可,世子碍于情面不会即刻与姑娘两清。”
短短一句话把她说的像狗皮膏药。
短短的一句话,吴瑧却想了很多。
如果换作别家神族世子,或许会为爱与家中相抗,但钟延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为了他的族人,为了这些亲人。
他们私下的约定不过是过江泥塑垂死挣扎时的□□,一旦上了岸,何去何留,受太多因素牵绊。
这几天,隐隐的担忧还是应验了。
没必要上演什么为爱抵抗家人的戏码,她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长老不必再多说,我走不为别的,既然你们对我有成见,我也不想留下。”
濮长新唤出一行宝物,都是神器级别的好东西,目光落到她手腕上。
“听涪江说世子暂借姑娘古灵镯,旁的也就罢了,此镯乃老神主夫人所铸,断不能赠与外人。”
吴瑧解开秘符,摘下来悬空送过去,“不用了,还你们便是。”
“今生不论前世,世子与姑娘神魂相合,互救,互不欠,只是以世子如今的本事,以魂约追溯,想找姑娘易如反掌。”
吴瑧咽回堵在嗓子眼的悲意,“下了山我会解除,告辞。”
他越是贬低,吴瑧越要挺直胸膛离开。
“姑娘,过东北脊下山不易被人发现,姑娘一身本领不必老拙领路了吧。”
吴瑧保持最后的一点风度,头也没回地走了。
东北面的山脊在上山路的对角,沿山脊而下,旁边悬崖像被千米大刀劈开。
视线穿过四五棵细松,横亘空阔高谷的对岸高崖上站着两队人。
花开了半山,一名女子巧笑倩兮,与钟延互行礼,站他们身旁的人目光尽露慈爱。
破难重生他本该如此,吴瑧心底酸楚得很,然而她不想钟延为难也不想自己难堪,转身投入高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