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她是手僵了还是眼花了,一只手连顾云舟衣袖的角儿都没蹭到,却不偏不倚地勾到了他腰间的白玉腰带上,险些把人的腰带给扯了下来。
顾云舟的脚步登时一顿。
谢织心的心脏咯噔一停。
等到顾云舟面色沉沉地转过身来,谢织心心中只反复回荡着四个字。
苍天明鉴!
“世子,妾身——”
还没等谢织心来得及辩明自己的清白之身,自己那只无意作恶的冰凉小手蓦地就被顾云舟捉了个正着,他手上一使力气,连带着谢织心整个人都往前踉跄了一步。
顾云舟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因其自小习武的缘故,掌心里磨出来层细微的茧子,谢织心的手比之柔嫩许多,被他深深攥在掌心里,掌中的那层薄茧轻易便砺得她指节泛红发痒。
常听人说,握过兵器之人平日里同刀枪剑戟打交道多了,再同人打交道时最是容易下手不知轻重,谢织心从前不信,现下却是信了个“满满当当”。
顾云舟一双黑眸深邃淡漠,定然不动,攥着她的那只右手却不动声色地愈发收紧。他手上力道本就不小,每收紧一分,谢织心的呼吸便多沉重一分,到了最后,手上撕裂般的剧烈痛楚飞速肆虐,她柔嫩的指节仿佛被千斤巨石碾压而过,酸麻胀疼,十指连心。
谢织心吃痛地咬了咬下唇。
再这么下去,顾云舟非得把她的手捏碎不可。
“谢家不说高门大族,也是书香世家,不想家教至此。”
顾云舟的言语淡淡响起,眸中却晦暗如夜,定定注视着谢织心。
谢老爷登时吓破了胆,忙拉着大夫人跪下讨饶:“下官家教不严,望世子宽恕!”
顾云舟懒得搭理他,只一个劲地专注于手掌心里的“猎物”。
谢织心雪白的小脸闷得通红,她使足了浑身的力气,妄图挣脱手上刑具般的苛痛与束缚,奈何两人身量力气差别太大,她那点挣扎无异于以卵击石。
手指间的细密痛楚源源不断,她的额间渐渐生起层薄薄的汗珠。
“妾身并非有意……求世子……开恩。”
谢织心咬紧牙关,却抵不住面色扭曲、言语发颤。事已至此,就算是为了保全自己这只手,她也得示弱低头。
更何况,人之怜悯,比之利刃,如滴水穿石,谢织心深谙其中道理。
顾云舟静静凝视她片刻,紧贴在谢织心手背的力气霎时松去。
谢织心眼睫轻颤了下,深深呼出一口气,随即,她又在心里暗暗冲着顾云舟骂了句,小气!
顾云舟也不顾她脸色如何,一甩衣袖便要走,却听身后女子声音低低响动。
“妾身留世子,本意是要维护世子,世子怎的这般对待于我?”
顾云舟颇为不耐烦地回眸道:“我竟不知,世上还有你这般没脸没皮之人。”
他投射过来的目光过分冷厉,谢织心心里不由得一慌,想来顾云舟自生下来便是千尊万贵的世子爷,却险些当众被人扯着腰带宽衣解带,倘若哪日传扬出去必然是丑事一桩,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现下这般怒气冲冲,倒也情有可原。
谢织心定了定心神,低眉顺眼道:“妾身方才不过是一时失手,但妾身对天发誓,妾身留住世子,当真是为了王府和世子的名声着想。”
顾云舟冷道:“为了我和王府?”
他这意思,应当是愿意听听谢织心的说辞。
谢织心眨了眨眼:“谢府上下人尽皆知,姨娘虽是妾身的庶母,却素来对妾身疼爱有加,嫁进王府那日,王妃便教导妾身须守孝悌之道,须遵方圆之矩。妾身自知愚钝,不能为世子做些什么,只能诸事勤谨奉德,犹如今日,姨娘命薄西山,妾身不去,是为不孝,不孝之女,如何配得上世子,配得上敬王府?”
她有意在眼尾晕染出淡淡的薄红,恰如芙蕖丹心一点朱,颇有素洁含泪之美。
她停顿一下,又补充道:“妾身知道,世子功在社稷,许是不在意这些虚名的,可妾身最是不愿旁人轻看了世子,故而一时激动了。”
“听你这么说来,我若是不允,倒成了不忠不孝之徒了?”
顾云舟面露审视,一双漆黑的眸子照过来,仿佛无星月点缀的黑夜。
谢织心口中无半句实话,眸中亦无半点心虚,一双清澈圆睁的眼睛除了她此时该有的些微潮红和颤动,便只是一瞬不瞬地与之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