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毕,夜里熄了灯,林业白攥着那根耳饰,在红缨线里见着了裹着的一缕青丝。
他摸着,感觉到油然而生的暖意,同样还有若有若无的郁闷烦躁。
此间僻静,义父就在他隔壁屋里,林业白听得真切,他也已经上榻歇下了,没过一会儿就彻底安静了下来,像睡了。
林业白闭了眼,刚准备安然就寝,恍惚间察觉手上耳饰突然宛如长发骤生,长出了密密麻麻的红线将自己给绑得动弹不得。
他猛睁开眼睛,一时间分不清真假,眼睁睁地见着从红线里爬出个妖魅般的男人来。
跟他隔壁房里的义父长得一模一样!
林业白直了眼,因为气质太过诡异,似鬼非人还更像神,那种无可言说的死意又混杂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让他头皮发麻。
只见这个鬼义父满目神伤,抚上了自己的脸,林业白这才看清他白得发紫的脸上甚至遍布细细的黑丝,他像死而复生的尸体。
林业白自诞生起便梦魇缠身,鬼压床的事也见怪不怪了,可这次滋味让他尤其害怕。
再然后,鬼义父吻了他上来,触感冰冷,呼吸没有温度,可林业白却感觉到了热气,因为动弹不得,所以就连鬼义父接下来剥他衣裳的每个动作都被放大,清晰明了。
林业白吓惨了,当即以为菊花不保。
他想挣扎,却发现很容易,只随心念一动,那些红线又都听了他的话,而他的鬼义父也随着自己掌握脸上黑丝渐淡,露出迷茫,且还傻乎乎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林业白彻底懵了,正想开口问他怎么了,结果他一个扭头,眼神再次犀利,又压了下来摁自己要亲。红线也再次针对他,把他捆得死死的,就是要让鬼义父对他行不轨之事,就连自己的裤头都被扒了。
“……”林业白烦了,心火也起来了,看去了他发情的鬼义父,一不做二不休,反正自己也喜欢他,索性就发一次疯又如何,翻身把他给搂了起来怼墙上压着放肆送去。
夜里天送春风,窗外飘露点粉苞,绿叶也潮,半宿云雨。林业白终于兴尽,睁眼,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衣裳也是整齐的。
只是下意识感觉了下,原来是梦遗。
血气方刚的小伙面红耳赤地捂了脸。
隔壁闻昭猛地睁眼,捂嘴惊诧,喃喃低声:“好怪,我竟然对那死小子做了个春梦……”
无人在意,那根安静的红缨垂坠,里头突然有一根头发丝活了,悄悄出来,如游蛇般飞了走,直奔所谓的恭亲王府去。
一夜未眠,绵绵阴雨。恭亲王府一如既往地冷寂而又空旷安静。雕花镂空木雕窗后,米色的屏风上用彩线绣了一条眼熟的龙。
像是假死的那个敖氏。
而那缕头发丝,也颇有灵性地躺去了恭亲王顾怀民手上,他垂了眸,看去发丝上残留的些许紫气,自嘲般笑出了声,像嫉妒。
他抬眼,仍旧半点不像赵东来,但一开口,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就是那位东华帝君。
赵东来看去了彩绣,眼底略过泪意,恨声:“而今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你敖烨也算值了,竟能让老子牵肠挂肚这么些年,还自爆?呵呵,半点念想都不留,肉身灵芝都没法再捏出一个你出来……”
“死吧,死了好。”赵东来别了别头,冷眼道:“从今往后,我再不会对任何人心慈手软。”
他燃了那根头发丝,吸纳了上面的紫气炼化,再睁眼,看去角落笼子里蓝道婆面具们。
也就是婆息。
现在赵东来居然开始模仿万剑一了。
那些被装笼子里的坨坨婆息,奄奄一息,被挤成了肉球,可怜兮兮地只能啃铁笼,眼巴巴地望着某碗里的肉身灵芝药丸。
“饿了?”赵东来抓了把药丸,丢了过去,任由它们争先恐后地去争夺,可人家分明在笼子里,根本没办法够去,于是里头的婆息们像是自相残杀般,互相挣扎又撕咬。
赵东来蹲着身,面带阴狠又宛如癫狂地笑道:“弱肉强食,你们婆息有今天,都是因为你们太弱了。废物是没有价值的,唯有适者才配生存——成为蓝道婆面具才是你们最好的归宿。”
说毕,他带上了面具,捻了句灵语通灵道:“千刀门弟子听令,顾二皇子,即刻杀之。”
众所周知,千刀门是大皇子的势力,而恭亲王则是公认的闲云野鹤。短短几十年,赵东来便再次改头换面,渗入了须国内部,且还见缝插针地成了闻昭的发小,竹马。
东华帝君的野心果然从来没有熄灭过。
以金色灵芝搞死了启明星君,再收了婆息以便日后诛万剑一的心。以鬼身转世到了顾怀民身上,接着跟这世的闻昭结下深厚情谊,方便以后弄死他好彻底气死王玄机。
赵东来现在非常之期待。
不知若是那边小王知道了,会不会恨自己恨得咬碎了后槽牙。
敖烨没了……
那天好个晴天,敖烨当着他的面说再也不爱了,然后自爆了,连片龙鳞都没给自己留下,赵东来哭了阵,然后又变成了疯笑。
好,正好,大家伙都去死吧。
什么敖烨,林雯雯,王玄机,王启明,师无尘……都别活了。
老子是东华,是万古至强、流芳百世的帝君,老子生来就是要当至尊人皇、天下共主的。
挡我者都去死。
尤其是那俩个爱得要死要活的,最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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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雨停后。
林业白敏锐地察觉,今日晨起的义父老是避着自己走,但一碰见他,又说没有的事,紧接着眼神飘忽不定,略过无声尴尬窘迫。
而闻昭见着他已将自己送他那个耳饰给别上了,更是眼皮暴跳,觉得此地不可久留。
戴戴戴个屁戴。
死小子你要几把干嘛?!
林业白问义父今日功课,他却拔腿就跑,说为了二皇子你的大业,我作为臣下得准备准备去世家走动走动。
连头发都不梳就给溜了。
先帝才入棺,皇城百日披丧,京城更是不许歌舞喜事,林业白百无聊赖正准备发呆,见来人擦地,于是随口一问:“在你看来,闻将军是个怎样的人?”
下人满头白发,岁数很大,他抬头比划着示意自己不会说话,是个只会干活的哑奴。
但他向林业白啊呜解释:闻将军是个好人。
“闻太师呢,怎么从早到晚都不见人影?”林业白好奇。却见哑奴一惊,明显有些畏惧,然后摆了摆手,示意太师去向不是我等小人物可非议的。
这一世,即便林业白还认识王老头,想必也不晓得他就是须国的闻太师了。
王玄机当神仙那阵还鹤发童颜,而今成了凡人,被岁月蹉跎得不成样子,老了一圈,除了月老庙里能让他暂时返青,其余时间一概都是年老体衰的闻太师。
也就是儿时林业白见过的王老庙主。
说起来,王景瑞那辈子,他那么恨自己的人生被操纵,宁可成了万剑一也不受人掣肘——可惜林业白这辈子,仍旧逃不开跟王家人藕断丝连的宿命。
他得了闲,找趣溜达闻宅,先就是去了义父的寝房,看他衣裳,赏他书画,观他笔墨,最后发现了他有个玉做的小印章。
单一个‘明’字。
林业白拿起摸了摸,久违的熟悉再次袭心。
“我的好义父啊,你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我这般念念不忘?”林业白锁了锁眉,刚准备跨了出去,却见屋外有人影晃动,紧接着一刀破窗杀招索命而来!
于是林业白再次见着了那蓝道婆面具。
他反应极快,拎起脚边矮凳就砸过去,接着拔腿就跑,冲去正厅,才发现哑奴已经被揍闭眼了,正想去探,院坝里又陆陆续续跳下带着面具的刺客。
为首之人抽刀拔出,道:“二殿下,奉太子之命,千刀门送你上路。受死吧!”
林业白没办法打过他们,又不想这群人砸了闻宅,于是翻窗就逃,他甚至不晓得方向乱跑,一开始还能看到官道,不知多久,甚至就连城镇屋舍都见不着了。
“你个……咳咳,有本事别跑!娘的,死小子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这么能跑,累死老子了,什么狗屁差事!”
身后那些个千刀门的猛追不休,真是奇怪,他们竟都是体修,没有任何花哨法招,一开始还挑衅叫骂,到后来都变成了抱怨。
林业白心说就这?你们这点三脚猫功夫,跟林照青那个凶悍婆娘比起来还差得远了。
然后他跑的速度更快了。
看愣了后头早已精疲力尽的千刀门体修。
“我去,究竟我们是体修还是他是体修?这体力太牛了也,跟赵掌门都有一拼了吧。”
林业白突声吼:“哥们别追了,你不累我还累呢!你们待遇莫不是比登天门还好,用得着对我个凡人这么舍生忘死么?!”
“是啊!我也奇怪呢,你们干嘛呢?一个月就几百铜钱外加一颗灵丹拼什么命?”
“那你怎么还在追?!我是看你们都在追,我为了跟上你们才这么努力的!卷个毛卷!”
“得得得,那多谢了。”说着还真有人当即放弃,“我去那边吃盏茶,大家随意揭发我。”
“什么情况?下班啦?”
“哥们你忘啦,这次姓赵的没说赏金。”
“对啊!都走了?啊?!我也不追了,就说追不到,反正我也看赵抠门不爽很久了!”
还真就散了,林业白正松了口气,结果被身后来人摁了肩膀,他当即神经绷起想过肩摔他,结果手刚搭了上去,还没动作就被林照青狠扇了几下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