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A市到H市坐高铁要两个小时,下午两点,夏栩到达X区第三医院。
在看管员的带领下,夏栩在ICU见到了十多年未见的生父夏云涛。
夏云涛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满了管子,脸上带着呼吸面罩,他整个人身材枯瘦,头发稀疏花白,满是褶子的脸上泛着灰白色。
看管员看了一眼夏栩,走到夏云涛面前,弯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附在他耳边大声开口:“夏云涛,你儿子来了。”
夏云涛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一双浑浊的眼睛对着天花板看了半晌才聚焦,然后缓慢地转向床边站着的夏栩。
夏云涛注视着夏栩看了一会儿,慢慢认出了这个长大后的儿子,他脸上神色明显有了几分神采,努力向夏栩伸出手,蠕动着嘴唇开口:“儿子……”
夏栩低头看着夏云涛颤颤巍巍伸过来的手,无动于衷,直到那只手因为无力又落下去。
一边的看管员多看了夏栩一眼。
夏云涛睁着一双眼睛怔怔地望着夏栩,神色又衰败下去。
夏栩抱手站立,神情里全是漠不关心,他开口:“你不用叫我儿子,我也不认你这个父亲,我这次来看你,只是看在你当年带我做过唇腭裂手术这件事上,说起来,你也只对我好过这么一次。你以前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甚至差点毁了我的人生,现在快死了,却想起来还有个儿子,想上演一场父慈子孝的大戏,这种事你想想就行,我不会配合你。”
听到夏栩一番话,夏云涛瞬间瞪大了眼睛,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气急之下,又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
“哎哎,”眼看着心电监护仪上的线条开始杂乱,看管员连忙走上前将夏栩往外推,“好了好了,探视结束,你可以先走了,护士!护士!快过来看一下!”
看管员拉着夏栩出了ICU,门关上前一刻,夏栩听到机器发出“滴滴——”的报警声,还有医护人员手忙脚乱的抢救的声音。
看管员看着夏栩,皱眉说道:“让你来探视病人,不是让你来送病人上路的,人都快死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不管他做了什么事,也改不了他是你亲生父亲,真是没见过你这么冷漠的人。”
夏栩面无表情地看管员一眼,没说话,转身离开了。
走出医院大门,夏栩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天空云层厚重,灰蒙蒙一片,使得时间看上去将要进入暮色。
夏栩没有带伞,他回到门诊大厅,坐在冰冷的金属长椅上,等雨停下。
门诊大厅的空调制暖不足,夏栩感到湿冷的寒意一直往衣服里钻,出门时忘了看这边的天气预报,衣服穿少了。
一对学生情侣经过夏栩,走到长椅的另一端坐下,男生刚坐下,发觉了什么,立刻将女生拉了起来,他将校服外套脱下,垫在了金属椅子上,然后示意女生坐在衣服上,女生先是一愣,随后露出笑容,两人手牵手紧挨着一起坐下。
夏栩看了那对情侣一眼,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雨下了很久,没有半点要停的意思。
夏栩神游天外间,他的手机响了,是谢昱宁的电话,他回过神,接听了来电。
谢昱宁温和的声音响起:“夏栩,在做什么?”
夏栩看了一眼门诊大厅里神色或淡漠或紧张的患者,他其实很不喜欢医院,在萧齐妈妈住院的那段时间里,他去了医院住院部很多次,那里总透露出一种焦虑、压抑的氛围,闷闷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夏栩不知道怎么跟谢昱宁说,他不想谢昱宁知道有关夏云涛的事。
谢昱宁等了一会儿,见夏栩没有回答,不由低声问道:“夏栩,怎么了?”
“没什么。”夏栩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声音闷沉,“你现在不是在上班,怎么有空打电话给我。”
谢昱宁笑了:“刚批完几份文件,得了空闲,就想着给你打个电话,之前不是还怪我忙工作冷落你了?”
一旁的小情侣等到了自己的号,起身走了,夏栩看了一眼他们的背影,低头看着通话界面,忽然道:“我想和你视频通话。”
“好。”
谢昱宁应了声,转眼视频通话就打了过来。
夏栩看着屏幕上谢昱宁的俊脸,心头那些积压的郁闷情绪消散了许多。
谢昱宁看着夏栩的背景,问:“你是在医院?”
“嗯,来探望病人。”
知道不是夏栩的生病,谢昱宁放心了些,但看见夏栩情绪低落,他不由关心地问道:“病人身体怎么样?”
“快死了。”
谢昱宁话语一顿,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嘴,他慢慢措辞安慰:“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不要伤心。”
“噢,我不伤心。”夏栩看了一眼大门外还淅淅沥沥下的雨,换了话题开口,“我在H市,外面在下雨,我忘了带伞,我只能留在医院等雨停。”
夏栩说着说着,忽然觉得有些后悔,他就不该来看夏云涛,给自己找罪受。
“夏栩,你在哪个医院?”
“X区第三医院。”
“你等一下,我让人来接你。”
夏栩觉得没必要这么麻烦:“不用,我等雨停就可以了。”
“夏栩,冷不冷?”谢昱宁温声问道,“我刚看了H市的天气,现在温度只有3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