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宝璋一向胆小,置身尸山血海,刀剑林立之中,没见过这阵势,止不住地颤抖。
她仰首看着夫婿,勇冠三军的大齐的燕将军,他叱咤风云,无比的强悍,她相信他能保护他,能救她。
四目相对,英姿勃发的夫婿,浴血疆场,二人相隔一段距离,宋宝璋没能看见他眼神里的悲悯,决绝,磐石一样不可撼动的信念。
拉着她的北狄将领朝城墙上喊:“燕将军,这是你夫人,打开城门投降,否则燕夫人......”
守城的将士一片肃静,眼睛齐刷刷地望着主帅燕云清,燕云清屹立不动,眉目都没有动一下。
就听北狄将领又喊,“燕将军,开城受降,可保你妻子无恙,如若不然........”
说吧,把剑横在宋宝璋颈项。
燕云清双眸微眯,寒光乍现。
守城的将士愤怒地回答:“战场上是男人间的较量,拿区区妇孺要挟,算哪门男人。”
“说得好,燕云清,燕大将军,敢不敢出城一战,像个男人别做缩头乌龟。”
辽州城经常有经商的异族人,这个北狄人精通汉人语言。
北狄人叫阵三日了,辽州城门紧闭,不开城门,强攻不下,尽快拿下辽州城,失去先机,等援军赶到,攻下城池无望。
燕云清目光凛然,居高临下。
锋利的剑刃闪着寒光,握剑的北狄将领把手往下一压,宋宝璋雪白的颈项霎时一道鲜红,血珠爆出。
高声喝道:“燕将军,你妻子的命可就在你手上。”
一直屹立如山的燕云清动了,他取下弓箭,弯弓搭箭,此次对准的不是敌军,而是阵前娇小的身影。
羽箭对准她的刹那,倏忽他看清她的表情,她脸上血色褪尽,苍白如纸,乌瞳恐惧害怕,盯着他手中的箭。
他的双手没有抖,像多少次在战场上射出的第一箭,沉稳有力。
所有人屏住呼吸,还没反应过来时,只听破空尖锐一声,这一箭划破苍穹,稳准狠,疾风骤雨般,直中心脏。
箭射出后,燕云清的双臂维持平举的姿势,清晰地看到少女中箭后,乌黑透亮的双眸,渐渐失去了光彩。
所有人,城上城下,寂静无声,所有将士看着柔弱姣好的少女徐徐倒下,小小的身影,悄无声息。
战场上拼杀死亡司空见惯,没有一刻像现在一样震撼。
少女前一刻还盼着夫君救自己,夫君是她的天,庇佑她的男人,却亲手射杀了她。
突然,天空一声沉闷的雷声,狂风大作,风声凄厉,似呜咽之声,天地昏暗,似为女子悲恸。
狂风卷起沙土,雨急速落下,少顷暴雨如注,天像被划开一道口子雨水狂泻,这一场雨来得又快又急,
雨水朦胧了人们的视线,雨中少女被人拖走了,北狄军冒雨攻城,城里城外道路泥泞。
矗立雨中守城的将士眼底血红一片,望向他们的将军,燕将军面部没有任何表情,沉稳地下令守城。
以一少女性命提振士气,激发男人的血性,大梁将士悲愤,将士与城中的百姓誓与城池共存亡。
然双方实力悬殊,狄兵排山倒海之势,小小的辽州城即将失守。
城门被撞开之际,远处传来炮声,喊杀声,北狄军后面乱了,城上一片欢呼,盖过了雨声,有人高喊,“援军到了!”
北狄军大乱,城门打开,剩余的兵马冲杀出城,与援军里应外合,燕云清手握长剑,一马当先,将敌纷纷斩杀与马下。
北狄兵败撤退,燕云清和增援的兵马乘胜追击,紧追不舍,掩杀敌军。
北狄大军被冲散了,四散奔逃,暴雨倾盆,血流成河。
几个北狄士兵奉命抬着宋宝璋,冒雨后撤,抬着人跑得慢,已经落在队伍后面。
雨大了,四周泛起白雾,可见度低,只看清几米之内的景物。
几个抬着宋宝璋的士兵,暴雨看不清前路,不辨方向,黑夜路泥泞难行,一个士兵说;“汉人的军队打过来了,头领都逃命跑了 ,我们还抬着个死人做什么?”
其中一人附和,“我们抬着她跑不快,一会汉人的军队杀过来,小命就没了,还是把她扔了,这女人可怜 ,可是她都已经死了,也不算丧良心。”
这时,喊杀声传过来,掉队奔跑经过的北狄兵在马上高喊,“汉人大军杀过来了,快逃命!”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急着逃命,同时放下担架,宋宝璋傾身滚落在地,落入泥水里。
这时,风雨中一辆马车行驶,赶车车夫披着蓑衣,马灯在黑暗雨雾中明明灭灭。
车夫突然勒住缰绳,马车停住,车夫朝车里说;“主子,前面好像有人。”
他跳下马车,提着马灯,查看倒在水洼里的女子,发现她胸部中箭,箭还没拔除,倒抽一口凉气。
手指探下鼻息,二指放在脖颈动脉处,说;“人没死。”
车夫走到车旁,恭敬地对马车里的人说;“主子,人没死透,还有一口气,救是不救?”
半晌,马车里传来一道略沉的声音,冷雨中透着一股清寒,“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