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狸送萧蕴回宫。
雪莲和星辰一起坐在车外驾车,星辰眼神却奇怪。
“你进去坐着,看着那谁去。”他说,雪莲不理人,直接撂动缰绳,马儿缓慢走起来。
“你就不怕……”星辰示意她,“里边会……”
“怕什么?”雪莲斜眼看他,“你不要乱想,我家公主才不是那种人。”
“不是吗?”星辰不信,想起早些时候,在丰都那日清早萧蕴从陆狸床上醒来,“万一占我家将军便宜呢!”
“要去你去!”雪莲作势要踢人,“再胡说就给我滚下去!”
星辰不敢再多说,只是方才看到的老是在眼前晃,越发觉出点什么。
那又如何?自家将军光明磊落,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哪里会有那种心思,小公主定是知道自己错付,才决定半夜回宫,否则早就跟以前一样赖在府里睡下了。
车里光影半明半暗着,萧蕴抱着垫子跟陆狸拉开些许距离,独自闭着眼已经睡着了,脑袋随着车的走动轻晃。怕她会一头栽下去,陆狸没怎么犹豫,抬手将她靠进怀中。
似乎是感觉到冷,而这丝温暖来的刚刚好,萧蕴下意识地贴过来在他胸前蹭了几下。
陆狸低头看她,头发蹭乱了几缕,垂落肩际,睫毛不甚光明,像两条憩息的毛毛虫,有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额心贴的花钿不知何时蹭掉了,生着一朵妖艳又绮丽的红花,是唯一的不和谐。
十多年来她在眼前一点点长大,从一个不大点的小丫头长成如今俏丽的少女模样,不论是哥哥也好舅舅也罢,总归都是长她一辈,陆狸从来都没想过有别的关系。
甚至于他居然荒谬地想到,如果非要说出一个,珠珠都比萧蕴更有可能性。
萧蕴是他亲手带出来的,所以他怎么可能会对自小关爱的如同自家小孩一般的她生出那般心思?她根本不明白,但他明白,那不叫爱,叫禽兽,禽兽啊禽兽,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察觉怀里的人在动,伸开细长手臂缠住他,眼睛闭着在装睡。
“蕴儿。”陆狸唤她,深知这样子不妥当,却没法硬下心肠把她推开,她不回应,只是固执地抱着他,继续装。
“萧映阳。”陆狸说,声音低沉微哑,知道她在听。
“我曾经对沈清清说过一句话,我是一朵毒花,那时候她说不介意,结局你也看到了。”陆狸说,“是我太毒,所以注定能只能孤独一人,喜欢我的人都不会有好结果,浔桑如此,沈清清也是如此。”
“你做的很对。”
回到宫里,选择合适的人成亲,而不是继续同他纠缠,声音不怎么大,但车外的两个人也听到了,一同沉默着。只有马儿的蹄声和车轮声交错。
“而我的心,在那一场大战里也早已经跟着她一起死了,如今我活着,只是为了一个目标,守护太平,不能让她白死,再无其他,不要再折磨你自己,我不值得。”
怀里一片安静,胸口处却有点点濡湿渗透。
“如果你真不想成婚,此时反悔还来得及。”他又道,“我早告诉过你,若你父皇知道,定然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有我在怕什么?大不了灭了就是……”
胸口处传来一阵撞击,她用脑袋撞他,陆狸被迫停嘴,萧蕴忍不了了:“可是云曲何辜?阿狸哥哥,他们生来该死吗?”
她头也不抬,额头抵着他闷闷吐出一句话,陆狸一滞,竟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当然不,没有人生来是该死的,只是种族不同罢了,都是人,都该活着。他竟然还不如一个长居深宫里的小女孩看的清晰,一时心中愧疚。
“崔寒烟他放弃了很多,跋涉千里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守护他的臣民,我想成全他。”
还有,也想成全她自己,也是为了陆狸不再去奔波打仗,还有很多很多的人,如果成个亲就能达成目的,换来那么多条生命,为什么不?
“你想要的我可以给你,守护两国和平的事让我来,你不该拿你自己的一生来换。”陆狸摇头,“你说的不对,大晏没有到需要卖你的地步,你是在伤害所有人,想过你母后吗?她要是知道了该有多心疼!”
萧蕴一时怔住,想起母后在婚姻上总归不算很幸福,眼前不受控地模糊,母后是这世间最希望她能幸福的人,比父皇还要多。
她今夜本来是来同他了断的,想切断自己的妄想,安心回宫,也已经切了,可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要想母后不伤心,就要得到真正想要的,那只有……
萧蕴坐直脊背,眸色冷静到几乎不像一个年方十五岁的小姑娘:“我的婚姻要想幸福,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能做到,我想要的东西将军能给吗?”
眼神对他明说,那个人是谁,她也不是在说孩童的玩笑:“你只要说一个字,我这就回去退婚!本公主说话算话!”
她目光灼烫,骤然摊开的情愫浓烈,令车内车外所有人呼吸都凝了一瞬。
“你或许是毒花不错,可你忘了,我最喜欢的就是毒花!别人怕,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