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姑娘不必多虑,我们有把握。”秦筝回应的温和,却没透露出他们接下去的打算。
今日他们提前收了义诊的摊子。
说是买些药材,其实是暗中去了相府。他不知道秦明玉具体用什么说服丞相,总之,秦明玉能解决一切难题。
她说安排好了,那届时两人脱身必不会出差错。
话音一转,他嘱咐着,“只是从今往后,’探春’便不存于世间了,你得有个准备”。
若探春有一丝异样,他都不会支持秦明玉接下来的计划。
可她没有,即使秦筝有心挑刺,也揪不出错处。
探春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并没有注意到秦筝衣袖下绷紧的身躯。她侧过身,满不在乎地摆摆手,“那就让这个受人摆布的探春死去吧,小女求之不得。”
秦筝收回袖中匕首,秦明玉回应他犹疑猜测的话,再一次掷地有声地传入耳中。
“秦筝啊,永远不要轻视人对自由和尊严的渴望,尤其是她这样受人摆布挟制的女子”
探春纯然喜悦的笑将秦明玉的回应具象化了。
是啊,不得不信。
尤其是经大师兄多方调查选中的如探春这样的人。家道兴盛过,最后却兜兜转转充入官伎,只能吟歌作舞供人取乐。
是无法抗拒天高海阔的自由的。
回程中,探春全然纯粹的笑容反复浮现在秦筝眼前。
他不愿承认,更不敢细思,自己之于秦明玉是怎样的存在?
秦明玉可曾在他面前如探春这样无所忧虑、满心喜悦的笑过?
世上从没有经得起无限怀疑和悔惧的情感。人之间的情谊,很难说得清是非对错,当你觉得它变质的时候,它就再也变不会那坛回味无穷的陈酿了。
这一思索,秦筝心中的不安就像升温的油锅,再也不能装作无事发生无知无觉的静默。
他害怕,他太害怕秦明玉只当他是麻烦精,或是个可怜的累赘。
那个藏匿于空水缸中的闻筝,是否挟制了秦明玉的自由?
从相识的那一刻,他就蜷缩在秦明玉羽翼之下。有一段时间他害怕有生人加入他们。那年他才十岁,而秦明玉已经是近双十的大姑娘了。
纵然年岁不小,还独自养着一个拖油瓶,但秦明玉才貌双全又待人温和,方方面面都是出挑的好姑娘。
因此为她说亲的人一直不少。
秦筝便一次次在夜里摸黑,将他能找到的相看的请帖和孟浪的信件全都丢了。
可他怎么会瞒得过秦明玉?
那天她特意抓了他现形,让秦筝交代了所有的坏行径。
那一刻小秦筝想,本来明玉姐便该相看了,可自己又这么顽劣调皮,她也许不会愿意留着自己拖累她了。
于是秦明玉还没训斥一句,秦筝的两行清泪就先淌下来。
因为记着明玉姐姐讨厌吵闹,小秦筝硬是咬紧了嘴唇始终没哭出声。
最后在他默不作声却哭得止不住的时候,秦明玉才揪着他耳朵说:
——你放心,师姐现在还不想成亲。就算成亲也要找个心地善良、有才有德、温润如玉还能哄我开心的公子,绝不会随便将就,丢下你的。
那夜秦筝无声的哭泣停下来了,可被抛弃的疑窦却不能全然抛弃。不是因为秦明玉对他不好,反而是太好了。
反观他,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
他只有与秦明玉唯一的连接,就是那充满腥臭血雾的噩梦。
而谁又愿意困于噩梦中呢?
他不愿意,一直没有停下探明真相的秦明玉也不会愿意。
秦筝一向敏感,这猜测早就如一粒种子埋入心间,终于在今日将疑窦喂养成一匹脱缰野马。
若真如此,自己只是个麻烦精,或误她自由身的累赘。
万事大吉后,秦明玉是否就要与他分道扬镳了?
他想早点回去见到秦明玉,为自己寻点安心。
行走间步履越迈越大。行色太匆匆,以至于他没有注意到有人在城中策马与他擦肩而过,疾驰而过差点掀起了他遮掩面容的轻纱。
也忽略了意外被那纨绔掳在身前的秦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