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岛修治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瓶身,碳酸气泡在琥珀色液体里升腾又破裂的声音像是某种秘语。月光被障子纸滤成青白,落在他手腕缠着的绷带边缘。
他注视着对面少女被月光镀上银边的睫毛,忽然觉得喉咙里甜腻的液体变得苦涩难咽。
"阿荧真是会讨人喜欢呢。"他忽然松手,汽水瓶砸在榻榻米上发出闷响,“又是送可乐又是送炸鸡——不过听说禅院家的庭院锦鲤最近都饿瘦了?”
"阿治的嘴唇沾到汽水了哦。"荧毫无征兆地凑过来,带着炸鸡香气的指尖擦过他嘴角。津岛修治猛地后仰,后脑撞在樟子门上发出闷响,惊飞檐角沉睡的乌鸦。
少女困惑地歪头:"你躲什么呀?"她晃了晃沾着汽水的手指,"阿治明明很喜欢甜甜的汽水嘛。"
月光穿过和纸在津岛修治脸上投下斑驳阴影。修治向后仰倒在天鹅绒靠垫上。暗纹绣着藤花的深紫振袖滑落,露出腕间新旧交叠的伤痕。他望着梁木上斑驳的霉渍轻笑:"阿荧对谁都这么体贴吗?给甚尔先生送药,给绘美小姐喂薯条,现在连我这种.……"他故意拖长尾音,指尖划过自己锁骨处渗血的绷带,"连我这种腐烂到骨子里的人,也要施舍廉价的温柔?"
棋子从棋盘边缘滚落,荧手忙脚乱去接的动作带翻了汽水瓶。深褐色的液体在榻榻米上蜿蜒成扭曲的河流,倒映着津岛修治骤然放大的瞳孔——少女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温热的掌心紧贴着跳动的脉搏。
"才不是施舍!"荧的金瞳在黑暗里灼灼发亮,”我早就说过了吧,我想和阿治一起玩,一起做各种有趣的游戏,一起吃好吃的美食,如果有一天要离开的话,我一定会第一个来找阿治把你带走的。”
"还有,受伤了就不要乱动啊,阿治的绷带又渗血了。”
津岛修治触电般抽回手,宽大衣袖扫乱了棋局。黑玉棋子叮叮当当滚进月光照不到的角落,像坠入深潭的星子。
"真可怕啊,"他蜷缩进阴影里轻声叹息,"阿荧总是会说这种让人害怕的话。"
他本能地为其中那份情感而战栗,却并不像要逃离。
门外传来木屐轻叩地板的声响。侍女捧着药碗跪在纸门外,声音细若蚊蚋:“修治少爷,夫人说想见见荧小姐。”
津岛修治嘴角的笑意骤然凝固。他盯着榻榻米上逐渐扩散的可乐渍,直到深色水痕漫过棋盘上的楚河汉界,才慢悠悠起身整理衣摆:"告诉母亲,我们稍后就来。"
-
津岛宅邸最深处的院落弥漫着苦涩的药味。荧跟着引路的纸灯笼穿过三重垂帘,看到卧榻上的女人仿佛一具被金线绣衣包裹的骷髅。
药味混合着线香的气息在病室萦绕。荧跪坐在蒲团上,看着津岛修治用银匙搅动汤药,升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缠着绷带的侧脸。床帐后传来虚弱的呢喃,像是枯叶在风中摩擦的声响。
"修治...让客人...稍微近些..."
津岛修治的动作顿了顿。他掀开绣着桔梗纹的床帐时,月光正好照亮妇人凹陷的眼窝。
病弱的女人剧烈咳嗽起来,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荧下意识要起身搀扶,妇人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抓住荧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十年前.....他眼睛...和你一样...燃烧的黄金..."
"您见过我父亲?"女孩跪坐在榻前,袖口沾到药汤泼洒的痕迹。
“见过一面,那时你的母亲已经决定要和你的父亲离开。”妇人浑浊的眼球定格在她的脸上,缓慢地扬起一个轻微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