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动作落到对面,却是一副泫然欲泣却强装镇定地模样,恒峥见状竟不自觉的放缓声音。
“姑娘不必恭维在下,我并非刻意为难诸位媒人,是因镖师行当拿命换钱,如今世道不平战事频发,如若娶妻便是给她埋下一份无尽的牵挂,恒某承担不起。”
......
柳念却是没想到恒峥这么个拒绝法,实在是让她难以反驳,复想起家中米缸,她猫儿般的眉眼耸拉下去,小幅度叹了口气。
恒峥冷峻地面容透出一丝疑惑,他耐着性子好声好气的解释过后,怎么瞧着对面的姑娘更为悲伤了,那本就不大的小脸此刻皱作一团,像是要沁出水来。
柳念不察恒峥所想,内里一番天人交战后决定为了五斗米再努力一次。
“恒镖头自谦了,恒通镖局人强马壮实力雄厚,恒镖头更是里面响当当的人物,怎会护不住一介妇孺,何况铭县处在偏安一隅,二十余年莫说战乱就连匪帮都极少前来滋扰,恒镖头有何承担不起。”
恒峥一贯行事利落,自问话已说的清楚明白,他冷面肃然直接送客。
“若恒某日后有需求,定前去叨扰柳姑娘,今日还有要事在身,恕不远送。”
回程的日头更烈,晒得柳念直打蔫儿,她心中暗自复盘,这位恒峥不愧是五六位资深媒婆都搞不定的人,今日还是过于心急了,择日得寻好法子了再来。
镖局里,恒峥自是没有要紧之事,搪塞过柳念,这会子正在后院搓洗衣服。
恒家原属名门世家,马背上帮先祖打过天下,恒峥是个落魄的士族子弟,准确说自他曾祖父那一代就落魄了,曾祖父过世后,祖父带着恒家后辈从繁华的都城迁出,北上数月选在了铭县落户。
虽有余荫,一大家子却不能坐吃山空,祖父瞧着恒家儿郎一身武艺无处施展,考察过几日街市,便郑重决定开一个镖局,从此恒家就做起了刀口舔血的押镖生意。
到了恒峥这一代,家中嫡庶三子,衣食住行事必躬亲,可谓是一天的少爷福也没享过。
一刻钟后,恒峥将手中衣物拧干到丝毫不滴水,晾衣之际外院突然传来异常声响,他顾不得理顺,随手一抛那衣物像是长了眼般稳稳落到远处的木架上。
镖局一位方才归城的镖师,镖车都来不及拉,卸了挽具火急火燎地往回赶。
“出事了!出事了!县城北门告急,丹部大军打过来了!恐怕撑不过三刻钟便要失守!”
这一嗓子将镖局里的所有人都惊动了,恒峥奔在最前头,后续跟着是当家人恒木、小表弟卢昭阳、三叔恒森、堂弟恒安,然后是空闲休憩的十多位镖师,就连一向不爱出门的堂哥恒景都循声而来。
恒木闻言惊得蹙眉,张嘴几次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没碰上过此类情况,也拿不定主意如何行事,只将眼神焦急地投落到恒峥身上。
恒峥接过目光,往前站了一步道。
“丹部大军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每每袭城俱会屠尽城中青壮,当下之计唯有尽快撤离。”
恒木遂吩咐道。
“给大家一刻钟时间收拾行李,三弟负责恒家,恒安脚程快去把你母亲接上,昭阳去通知卢家众人,各位镖师愿意跟我们走的,一刻钟后南城门外汇合。”
恒家俱是一帮大老爷们,又是常年押镖在外,拎上几身换洗衣物带上足量的干粮,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都已收拾妥当骑马赶到前院。
三叔恒森点好人数,询问起恒峥。
“你们先出发,祖父的古籍恐无法带走,我速去存入地库就来。”
“好!”
侄子的身手自是无需担心,两位长辈甩下马鞭,‘驾’地一声带领恒家子弟疾驰向南面。
如意媒人铺靠近北城,柳念正慢悠悠地往铺子方向走,却隐约察觉到不对劲,蓦得停住脚步,俯身将耳朵紧贴向地面,几息间复又站起身来。
柳念手脚一瞬寒凉,地底犹如洪水滔天掀起了无穷巨浪,是马匹!且是成千上万的马匹齐齐奔腾才能造成这山呼海啸地声响!
柳念想起方才恒峥说的话,不会真叫他说中了吧......‘世道不平战事频发’,这难道是哪路大军打到铭县来了?不然又是为何会有这么大的阵仗。
思及此,柳念毛骨悚然,烈日之下却仿佛坠入冰窟,从穿过来起她还从未出过铭县的城门,乱世人命如草芥,她今后该如何?她这么个浮萍孤女能逃过这一劫吗?
柳念思绪杂乱愣在原地,几许后也有人察觉到了地面的异常震动便以为是地动,忙喊着两侧街市的人出来避险,霎时整个街市的空地人满为患,堵得满满当当。
柳念在推搡间惊醒过来,蹙眉环顾着四周的街坊高声道。
“非是地动!而是奔马!”
柳念可是地质专业的学生,地动瞬息将至绝不会响动如此之久。
一听是奔马声,人群先是沸腾复又迅速沉寂下去,俱都与柳念的想法不谋而合,不会是要打仗了吧?
就在此时,不知是谁在远处喊道:“北边的丹部打过来了!想活命的快往南跑!”
印证猜想的众人齐刷刷地失了血色,柳念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人流裹挟着朝南边涌去。
不知跑了有多久,街市上的人只增不减,日头依旧滚烫,汗水顺着眉骨流进柳念眼里蛰得人生疼,她却丝毫不敢闭眼,视线变得模糊而破碎。
整个晌午滴水未进的柳念脚步似是灌了铅水般越来越沉,她跑不动了,肩膀被后头赶上的男人猛烈撞上。
她失去平衡......径直朝下倒去......
柳念闭眼之际想......她怕是要交代在这了......
却在陡然间,一只大掌自上而下斜插过来,一把环住即将倒地的柳念,将她从地面拦腰提到马背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