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年级主任出声的瞬间，所有人的视线忽然变得越来越矮到最后，霍山漪几乎要仰着头才能与年级主任对视。

“小漪，这么多年，你终于愿意回来了。”

“是我，明念，你忘记我了吗？”

明念一步步上前，正要抱住霍山漪，霍山漪再次往后退了一步，晨曦的天光一点一点将夕阳的沉光代替，小孩子稚嫩的，天真的笑声在绿茵场上响起，霍山漪转身跑出去。

她不能被明念抓住，抓住的话，明念一定会惩罚她。

培养院不欢迎不听话的小孩。

霍山漪已经毕业一年了，但还是害怕明念，甚至害怕培养院的一切。

这里并没有虐待她，但她只要待在这，她的精神就会不断地被蚕食。

变成小孩子的模样，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上白裙子的白见霄和李花跟在她身后。

白色的，圣洁的光辉撒在霍山漪身上，走过落在地面上的，墙壁的影子，霍山漪最后停在走廊尽头的栏杆旁边。

“栏杆下面居然就是绿茵场，不对，绿茵场这么近吗？”白见霄站到霍山漪身旁，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去。

“我们都变小了。”李花也开了口，她的视线落在绿茵场上正在玩老鹰捉小鸡游戏的，培养院的几个孩子。

那些孩子和她们一样，都穿着纯白色的吊带裙，阳光落在他们身上，从远处看，他们就像天使一样。

“0301！快下来和我们一起玩啊！”那些孩子看见她们了，其中的一个朝霍山漪挥手，大声说。

“0301？”白见霄歪了下头，“0301是谁？我们三个吗？”

没有人回答白见霄，霍山漪不等她再说话，转过头，飞快地往楼下跑去。

李花和白见霄虽然疑惑，但现在也只能跟着霍山漪往楼下跑。

再踏入绿茵场的瞬间，霍山漪忽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阻力像是要把她给赶出去，但很快，那股阻力就消失了。绿茵场的阳光非常灿烂，像湖面反射过后的太阳光，照得每个人的身体都有一层虚幻的光晕笼罩。

但空气却是冷的。

“0301，你好慢啊。”一个扎着蝴蝶结发圈的女孩对霍山漪说，乍一看，她的脸和霍山漪还有点相似。

不，不止是相似。

简直是一模一样。

“0301，你怎么消失了这么久啊？我感觉和你有好几个世纪没有见面了，”另一个戴着橘子耳钉的少女站到了霍山漪面前，“不过，你还是没变化，特别可爱！”

橘子耳钉的脸，也和霍山漪的脸几乎一模一样。

“你饿不饿？要吃饼干吗？”一个长着雀斑的少女问。

她也和霍山漪的长相非常类似。

霍山漪的目光在她们中间逡巡，她要找一个人，那个人和她一样，都在联邦第一培养院，但是那个人十年前就死了。

“你不会在找我吧，你那么喜欢我吗？”

霍山漪往声音的来源看去，一个戴着苹果发卡的女孩从绿茵场正中央的苹果树上跳下来，“所以，你在找我吗？0301？”

事实上，在霍无忧提出要让李花收容联邦第一培养院的异常生成里世界的时候，霍山漪曾经提出过另一个建议。

霍山漪希望自己来收容。

一下让李花成长起来的计划实在是太理想化，她大概会被里世界的怪物吓疯。

霍山漪是一个好领导，她非常体恤自己的员工，当然，这其中有没有自己的私心，其他人不得而知。

但霍无忧却说：“这个里世界你收容不了，就算你并不是一个笨人，就算你其实很厉害，你也一定收容不了。”

霍无忧意有所指，但霍山漪穷追不舍：“为什么？”

霍无忧总是觉得她不够优秀，虽然看起来的确如此，但霍山漪还是想争取一下，如果霍无忧能夸奖她，就算只有一句，也可以。

孩子或许一直在渴望一句母亲的称赞。

但霍无忧没有给出原因：“其他的里世界我不知道，但这个里世界，你一定不行。”

在进入联邦第一培养院前，霍山漪还信誓旦旦地要指导李花收容里世界，毕竟，李花很笨，但在看到眼前的这一切的时候，霍山漪终于明白，为什么霍无忧会那样和她说话。

“苹果？”霍山漪往前走了一步，她在朝那个戴着苹果发卡的女孩靠近，苹果也在朝她靠近。

“我是苹果，你是0301吗？”苹果笑了笑，抬手抚摸着霍山漪的脸颊，“你好像改变了许多，你以前，什么情绪都没有。”

霍山漪只是平静地看着苹果，其他的女孩站在两边，温和地，慈爱地看着霍山漪和苹果。

很多文字鸡汤都说，人得活在现在，不能活在过去或者未来，否则一定会过得很痛苦。

过去的事无法改变，将来的事无法预知，活在当下，才能真的得到幸福。

但是，霍山漪正正好好就是一个活在过去的人。

她原来所在的旧世界，穿越后来到的乌托邦，联邦第一培养院，橘子，蝴蝶，苹果，绿洲研究所，白逐因，甚至是原来在这副躯体里的霍山漪，一切的一切，她从未忘记。

以至于，她在看到苹果的一瞬间就忘记了，她现在是第七社区特遣小队的队长，霍山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