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殿外,在廊下找了个空旷的阴凉处,变换着姿势百无聊赖地站了半晌,实在呆不住,于是趁瑶光领着一行人外出之时,偷偷溜了。
凝云殿有什么好戍卫的,难道北戎人和东翎人会突然打到殿外不成?这完全就是杨皇后没事儿在给她找事儿。
还是去看看她名义上的属下们都在干些什么。
云无忧如今对宫里也算是轻车熟路,一路小心避着人,顺利跑到了御林苑最大的校场附近。
她四下扫视,找见棵足够高也足够茂密的树,飞身跃上去,在枝叶的遮蔽下探看着校场内的境况。
她心下正庆幸自己今天身上这官服是青色,方便她隐蔽身形,就看到校场众人尽数身着青衣,只是样式不同。
也是,青鸾司青鸾司,不穿青衣穿什么,她有些悻悻地眨了眨眼,抬手将面前的枝叶拨得更开些,继续眺望着远处的校场。
这会儿似乎正值训练的间隙,程鸢背身袖手走到一旁,众人在她身后三三两两地散开,都向着四周阴凉处走去了。
盛夏时节,临近正午的毒日头下,只有一个人拖着短短的影子跨过小半个校场,在射圃处停下,不厌其烦地一次次躬身捡着箭,孤零零的,执拗又可怜。
云无忧多看了两眼,目光一凝,忽然辨认出那是位熟人。
她想了想,足下发力,飞身穿梭林间,停在距射圃最近的一棵树上,折了根小树枝,朝熟人掷了过去,试图打个招呼。
以云无忧的武艺,树枝自然是精准地戳在了熟人束起的发髻上。
但她此番举动并未如愿惊动那位熟人,人家只怔了一瞬,而后随手就扯掉了树枝扔在地上,不但没回头看看,连捡箭的动作都没停。
云无忧挠了挠被旁边树叶蹭得有些发痒的下巴,心道初见的时候阿诺跟她说话都颤颤巍巍,现在竟然如此处变不惊,真是大有长进啊!不愧是她第一个徒弟。
她心中顿时涌上一股为人师表的自得感,又折了两截树枝,同时朝爱徒抛了过去。
两截树枝以恰到好处的力道击中了她爱徒的肩膀,但阿诺这次却连一瞬的怔忡都没有了,跟被打中的人不是她一样。
徒弟好像长进得有点过头……云无忧尴尬地收回手,环视了一圈没发现别人,索性在树干上坐下,摆出个潇洒从容的姿势,直接冲阿诺喊道:“别捡了!往这儿看!”
阿诺闻声顿了片刻,猛地回身,挂满汗水的脸上满是惊喜:“师傅!”
“好徒弟!”云无忧笑眯眯地冲她招手,让她过来。
阿诺重重点头,将箭囊在一旁放好,一路小跑到了云无忧所在的树下。
云无忧跳下树,拍了拍她肩膀,示意她往林子深处的隐蔽阴凉处走。
“多亏师傅教导,我此番才能被选入青鸾司。”
阿诺开口就是感谢,一下谢到了云无忧心里,她别提多得意,面上却只随便摆摆手,一副老成的口吻:“你日日勤勉,才有今天,我不过尽了点微薄之力罢了,不敢居功。”
“对了,方才我往你那里扔树枝,你怎么不搭理?”
阿诺神色有一瞬的凝滞,又很快恢复过来,语气如常道:“我还以为是林里的鸟雀在作怪,还请师傅见谅。”
如果云无忧再敏锐一些,深想一番初见那日阿诺的处境,或许会发现某些端倪,可她向来不是细致的人,这会儿又全心在充师长的派头,根本没留心阿诺的怪异之处,轻易便相信了她的言辞,笑着打趣道:
“看来你以前没少被它们闹过,它们闹你,想必是很喜欢你,依我看,说不准你前世就是只雀儿,与它们有渊源,它们才总来和你玩儿。”
阿诺无奈地摇摇头,沉吟片刻,眉间爬上一抹忧虑,欲言又止地斟酌了半晌,问云无忧道:
“师傅,当日御林苑选官众人有目共睹,这青鸾司的大统领之位分明落在了你身上,为何如今却是副统领掌权?连你的名字都不让提起。”
云无忧叹了口气,方才的好心情顷刻间荡然无存,一掌拍上自己额头,愁闷道:“杨皇后跟我有仇。”
“啊?”云无忧这话说得毫不忌讳,将阿诺吓了一大跳,她张着嘴呆了一会儿,觉得云无忧是拿她当自己人才跟她说这些,不由得也为云无忧发起愁来:
“这、与皇后娘娘结了仇……这可怎么办……”
云无忧见不得别人为自己唉声叹气,连忙宽慰她:“无妨无妨,也就给她做做梳头丫鬟当当门神而已,没什么的。”
阿诺此时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大变,抓紧了云无忧胳膊急道:“不好!一刻钟内,皇后娘娘就会驾临校场来看青鸾司演武!”
“什么?!完了,皇后要来,校场肯定提前封锁,我现在就走!”
云无忧一听也是大急,火烧屁股似的转身就要走。
阿诺扯住了她的袖子:“来不及了,副统领方才就已经去领北府兵,这会儿也不知道围到哪儿了……师傅若是贸然动作,恐怕要被发现,到时皇后娘娘知道了,一定会惹出大麻烦的!”
云无忧今天一入宫就被杨皇后针对,憋屈了小半天,刚好不容易喘口气,在徒弟面前神气了一把,结果没说几句话,就又要仓皇躲避,而且还躲都躲不开。
她火气一下子从心底窜上来,也不准备跑了,冷笑一声站定,抱臂道:“我今天就站在这里,看看能惹上什么样的大麻烦。”
大不了撤了她的职,反正这劳什子大统领也是个摆设,还耽搁她陪伴母亲的时间,不如不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