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华灯初上。
因时疫消退,长安城内格外热闹,曲江池上数十艘画舫张灯结彩,丝竹琵琶声不绝于耳。
将近戌时,一艘画舫突然传来嘶声裂肺的尖叫,紧接着是杯盘落地的脆响。
周遭画舫的乐声戛然而止,无数目光循声望去,只见舫中人影攒动,一道尖锐的呼声撕破夜空,“快来人啊!陈小公子不见了!”
不多时,执金吾带着数百名侍卫涌了上来,其阵仗不亚于永顺二年,皇帝在曲江池遇刺。
百姓们心底发怵,不明就里者纷纷私语:“这陈小公子是何许人也?”
陈小公子,陈易,年方十五,乃太尉陈威妾室所出,因是老年得子,自幼被视若珍宝、百般溺爱,以至于宠坏了他的性子。
如今陈太尉出师在外,早就叮嘱其家人小心谨慎,可陈小公子却不以为意,时疫一消,便召了些京中世家的纨绔子弟在江中游玩,却不料不知从哪冒出的黑衣人将其劫走。
因陈小公子身份使然,不到半个时辰,消息几乎传到了朝野的各个官员耳中。
显然,这并非寻常的劫匪,众人心思各异,各怀鬼胎。
这般阵仗自然也惊动了身在萧府的萧伯瑀。
侍卫匆忙来报,萧伯瑀眉头微蹙,“我知道了。”
“是。”
侍卫退下后,萧伯瑀陷入了沉思,其中的利害关系错综复杂。
两军对垒,陈太尉手握二十万兵权,胆敢劫持陈小公子的绝非朝野中人。
那么,这个人是谁,其背后目的究竟是什么?
萧伯瑀起身往外走去,恰逢萧父迎面而来。
萧父见他神色凝重,便知其要前往曲江池,遂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萧伯瑀顿住脚步,问道:“父亲,您认为,此事是何人所为?”
萧父在宦海沉浮数十载,结合目前形势,虽不知是何人所为,但也能隐隐猜出,其目的已经很明确:
要么是,以此扰乱太尉陈威的心神,主将心神一乱,做出的决策往往急一时之所急,待其醒悟,为时已晚矣。
要么是,借此威胁陈太尉……
萧父却摇了摇头,“这个人很聪明,既知晓陈太尉为人,又了解长安城。”
怕就怕在,若此事是反叛军所为,便意味着,整个长安城已经被反叛军渗入。
萧伯瑀闻言,心绪竟出奇地平静了下来,“我明白了。”
太子继位以来,短短几年,天灾人祸层出不穷,百姓民不聊生,大晟国祚每况愈下。
凡有远见之人都能看出,大晟将亡,乱世将至。
太尉陈威借起义军作乱,从皇帝手中取得精锐铁骑的兵权,却一拖再拖,始终没有一举剿灭反叛军。
因此,也让反叛军势力越发壮大。
这几个月来,不止冀州,各地都有起义军,而且往往一呼百应……
来到曲江池,看着一地狼藉的画舫,萧伯瑀眉头微蹙,问道:“可有百姓伤亡?”
侍卫回禀:“回大人,那黑衣人是偷偷劫走了陈小公子,其他的人一概无恙。”
话一落地,曲江池旁传来一个船夫哀嚎的声音:“诶哟!哪个杀千刀的把我船板踩坏了!”
眼看周围有侍卫看过来,那船夫缩了缩脖子,只敢小声地骂骂咧咧。
萧伯瑀的目光掠过江边停靠的数百艘小船,有些小船早已废弃,却也停在一边。
忽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往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京中侍卫几乎翻遍了长安城,但一开始就忽略了曲江池。
“来人。”萧伯瑀吩咐道:“沿着曲江池,一一搜查这些船只,切勿损坏百姓之物。”
“是!”侍卫领命而去。
萧伯瑀随身的侍卫并不多,要一一翻找,极耗费时间。
他看着出事的画舫,又看向江中,猜想着劫匪逃离的路线。
就这样,萧伯瑀沿着江畔走着,忽而见一艘小船在水上微微波动。
船内的烛光摇曳,很快又被周遭的帘子遮得严严实实。
这一微小的异动落入萧伯瑀的眼中,他缓缓掀开帘子,船内的确藏有一个人,但看清眼前之人的面容后,他神色骤然一诧。
“大人,东边无可疑之人!”几名侍卫远远地禀报道。
萧伯瑀放下帘子,轻轻颔首示意。
待侍卫又去搜寻他处时,萧伯瑀缓步踏入船舱,他压低了声音,声音较往常多了一丝冷意,“殿下为何在这?”
在太尉之子出事的地方,宁王无故出现在这,很难不让人怀疑。
赵从煊没有立即回答,他抬眸看向萧伯瑀,发红的眼眶忽而生起了几分倔意。
“殿下可有解释?”萧伯瑀再次问道。
赵从煊撇开了头,却依旧没有回答。
见状,萧伯瑀眉间凝着些许疲意,哪怕宁王说,他只是来江中游玩……
见赵从煊一言不发,萧伯瑀正欲转身离开。
“你怀疑我?”赵从煊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暗哑。